今日的夜格外清冷,只有风声。樊嫽抱着奏报走在曹丰生身侧,只听曹丰生道:“樊嫽,嫽者,好也,名字不错。”
  樊嫽笑道:“我小字阿好。”曹丰生点头笑道:“这小字取得巧。”樊嫽闻言脸色流露出羞涩自得的笑容。
  前殿后殿相距不远,两人临近后殿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进了殿,看见内室的灯亮者。
  樊嫽将奏表放下,曹丰生给宫女打手势问太后的状况,还未问完,就看见一个小宫女打帘从里面出来,道:“太后醒了,要见
  你们呢。”
  曹丰生与樊嫽赶忙敛衣整容,跟在陆离后面进了内室。
  “圣上与大臣今日做了什么?”邓绥坐起靠在榻上一面吃粥,一面问道。
  肉粥的鲜香弥漫在内室里。
  曹丰生笑着回了圣上的所言所行,樊嫽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邓绥听到刘隆下诏给邓忠谥号,放下调羹,叹息道:“隆儿总是这么体贴。”
  陆离道:“圣上纯孝,这是在宽你的心。陛下你再多喝些,圣上吩咐把饭菜一直温着,以便等你醒来食用。”
  邓绥病重,胃口全无,闻言又拿起调羹,勉强喝起来。曹丰生说完,邓绥颔首让两人退下。
  曹丰生回围房休息,樊嫽顶着北风回到宫殿。殿内一片漆黑,阎雪抱病回家修养,耿纨纨被皇太后派去邓氏安慰照顾堂姐耿小鸾,也就是邓忠的母亲。
  如今殿中只有樊嫽一人,她感到久违的宁静和心安,不想让睡眠占去,起身披着大氅在灯下绣起六瓣梅花的香囊。
  昨日已绣好一个,这是第二个。樊嫽本欲佩戴,但想想,准备下雪后,在里面装上梅花瓣再佩戴也不迟。
  她绣了一会儿,来了困意,才放下躺在床上,心中又起思绪,辗转反侧。
  从年前开始,她几乎每月都能看到大臣上奏为皇帝采选后妃的奏表,这月就连太尉马英、司空李郃也都上了书,言辞中颇有太后专擅朝政,不欲皇帝元服之意。
  尝过权力的甘美,任何人恐怕很难放弃。
  皇太后是,樊嫽也是。
  年龄在增长,而野心也随着年龄在增长。
  之前的随遇而安,现在变成了患得患失。樊嫽一直在担忧,皇太后不在了,她们这些女史要怎么办。
  尤其是现在,皇太后病重,樊嫽更加焦虑不安,感到前途渺茫。
  曹女史年纪大了,可以不考虑前途,但她要考虑啊。
  是被迫离开宫廷,是继续听从另外一个女子的命令,还是成为发号施令的女子?
  答案毋庸置疑。
  樊嫽仿佛拂去了眼前的迷雾,变得坚毅起来。
  东方既白,樊嫽起来,从匣子中取出绣好的香囊,迟疑半响,最后毅然决然地
  装入袖中。
  刘隆心中挂念母后,早早醒来,来到崇德殿后殿探询。邓绥依然在睡,不过宫人说烧已退去,昨夜用了大半碗肉粥。
  刘隆心中大安,悄声嘱咐她们好生照顾,然后叫了当值的曹丰生与樊嫽来到前殿,继续做事。
  辰时末,后殿来人说皇太后醒了。刘隆赶忙抛下奏表,快步来到后殿。
  邓绥醒来,觉得腹中饥饿,陆离赶忙命人提来皇太后爱吃的食物。
  刘隆来时,邓绥正在吃饭,见了,招手让他陪着自己用饭。
  刘隆捧着一碗肉羹,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一面喝,一面道:“母后胃口恢复,想来是大好了。”
  邓绥点头,刘隆道:“母后,你刚退烧,还需要休息,切忌不可再劳累。”
  邓绥笑着应了,对他道:“这两日你多辛苦些。”刘隆一口应下,捧着碗喝完粥。
  邓绥念叨着他动作粗鲁,刘隆只笑没说话,看得出他心情极好。
  刘隆提了一句让太医令命人研究风寒的提议,邓绥想起邓忠,神情一黯,但坚定地支持道:“你去作吧。”
  念及太医署事情繁多,刘隆想了想,建议道:“太医署既要修医书,又要主持医术讨论,还要看病。事情繁杂,不一而足,不如将太医令的品秩提到比千石,以示重视。”
  “除了风寒,还有疫病、小儿、妇人等等,这些都需要派医术高手研究。”
  邓绥闻言想起皇帝之前提过说医术改革是最深刻的改革,历经邓忠去世,体会更深。
  “可。”
  刘隆又劝母后多用餐,自己辞了转身回到前殿,并派人召来太医令,将事情派给他。
  太医令之前还以为将医书编纂出来,才能提升品秩,没想到皇帝现在就兑现了,虽然他给自己派了个了不得的大活计,但他欣喜若狂。
  太医令如在梦中,双腿飘忽忽地往回走。走到署衙,他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太医令品秩升了,下面的人品秩也会跟着往上升。众人听了,不待太医令鼓励,立马就热情高涨。
  今日,樊嫽一直在找机会送皇帝香囊,但要么是皇帝离不开,要么是自己离不开,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在
  自己面前流逝,内心焦虑无比。
  直到晚上,皇帝向太后辞别,樊嫽还没有等到机会,不由得泄气,谁知峰回路转。
  “樊嫽,圣上这两日辛苦了,你去送送圣上。”皇太后仿若天籁般的声音在樊嫽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