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陆离又出来请皇帝进去。刘隆停下笔,起身进了内室,看见母后靠在榻上,面色青黑,眼睛烧得仿佛退却了神采,鬓上比往年多了许多白发,不由得心疼起来。
  “母后……”刘隆快步坐到榻边,问:“你感觉如何?”
  邓绥虚弱地笑了下道:“不用担心,我好多了。今日大朝会如何?”
  刘隆简略地概述了大朝会的情况,朝中接下来要忙的就是岁科考试。
  邓绥听完点头,只道知道了。刘隆见母后神色不好,心中不安,想了想道:“母后,你连日躺在床上,病中烦闷,不如让几位舅母过来陪你?”
  邓绥闻言笑起来,摇头道:“宫苑禁地,若非必要,怎么能让人随便进来?再者,且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邓绥不是那种满心满眼都是娘家的人,这些年久居宫苑,除了几位兄弟,与娘家人见面次数少之又少。叫她们过来,不但自己不习惯,就连她们也遭罪。
  刘隆点头应了,下午借议事之名,将邓骘请到崇德殿,“顺便”探望了生病的皇太后。
  半个月后,邓绥的病情依然在反复,总不见大好,朝野上下忧心不已。
  东北又来战报,幽州刺史领着两郡郡国兵与高句丽、秽貊打起来,结果没打赢。
  刘隆下诏命度辽将军邓遵主理高句丽与秽貊之事,然后又命大鸿胪派使者携带国书谴责高句丽犯大汉边境,又遣使者携布帛与夫余联络感情。
  去年年底,夫余王派遣王子来大汉朝贡,如今这夫余王子还未离开京师呢。
  夫余与高句丽比邻,从东汉建立就开始向大汉朝贡,不过屡有反复,几年前夫余王还带兵劫掠乐浪郡,被大汉打败后重新归附。
  今年夫余王子来大汉朝贡,亲眼看到大汉君臣眼睛眨也不眨地拿出堆积如山的布帛赏赐赈济部落贵族,见识到了大汉的强大,内心十分震撼。
  他心中感慨,这大汉果然是上国,实力
  竟然如此强大。
  大汉的朝臣虽然对赈济意见不一,但对外都一致努力展现出大汉的强大与富饶。
  即便是内心含泪,他们在和部落首领渠帅相聚时,都不约而同地一再吹嘘起大汉的强大。
  在他们口里,现在的大汉国库内布帛堆积如垛,粟米陈陈相因,串钱的绳子都腐朽断裂,将领英勇善战,士兵奋勇杀敌,谁若是敢反叛,立马出兵灭谁。
  这些部族是知道大汉水旱潦震数载,对朝臣所言有所怀疑,但是想起历代汉皇与汉将,还是信了大半。
  哦,对了,前些年南匈奴信了一个汉人的鬼话反叛了,结果差点被打崩,南匈奴王只好脱帽徒跣乞降请罪,并且派了儿子到大汉做侍子。
  现在南匈奴成了大汉的小弟,跟着度辽将军南征北讨。
  邓绥在病中听了刘隆的处理方式,赞同道:“现在国家不宜扩大边患,处理这些事情理当慎重,你做得很好。”
  刘隆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夫余现在与大汉交好,联合夫余压制高句丽,他们短期内必不敢再出兵,只剩下一个秽貊,舞阳侯完全能应付。”
  邓绥最近几日精神不错,但始终低热,身上总是寒意频频,胃口也不佳。
  连续几天低热后,还会突然一下子高烧起来,令人揪心不已。
  刘隆与邓骘再不敢让邓绥劳累,每日只说一两件要事,就离开让其静养。
  私下里,邓骘一脸沉重地对刘隆透露,当年三位弟弟都是这么去的,刘隆听了大惊。
  是呀,若风寒一直不好,照这样下去,若一直好不了,病灶转移,变成肺炎,只怕回天无力。
  邓骘离去,刘隆忧心忡忡地回到德阳殿,总是集中不了精神处理政事。
  江平端来杏仁羊乳劝他喝。刘隆看到后,笑起来:“不早不晚,喝它做什么。”
  江平道:“太医说了,孩童多喝些牛羊乳对身体好。太后病了,圣上更要保重身体。”
  提起太后,刘隆心中郁郁,自言自语道:“母后还未过四十周岁的生日啊,正值年富力强,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江平默然,将羊乳放到桌案上。这些年皇太后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早先对皇太后以及邓氏的戒
  备减轻了不少,尤其是在皇太后病重时。
  江平甚至希望皇太后能够康复,继续掌舵大汉这条破破烂烂且危机四伏的船。
  当然原因肯定不是他希望皇太后再多活几年,最好把这条船修好后再交给皇帝。
  “皇太后洪福齐天,一定会没事的。圣上,你喝些吧。”江平劝慰道。
  刘隆依言喝完,脸上的忧愁仿佛掩盖不住似的时不时跑出来,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刘隆勉强自己全神贯注投入到奏表中。
  傍晚,崇德殿派人请皇帝过去。刘隆听了立马快步往崇德殿走,江平抱着大氅在后面追。
  “母后如何了?”刘隆进后殿,看到陆离就迫不及待地问。
  陆离这些天一直在照顾皇太后,身形单薄,满脸憔悴。
  “陛下醒了要见圣上你呢。”陆离勉强笑道。
  刘隆闻言,进了内室,一眼看见母后头顶湿帕,身披大毛鹤氅坐着。
  邓绥见刘隆进来,正要说话,却咳嗽不已。陆离赶忙为她抚背喂水,刘隆听到撕心裂肺地咳嗽声,仿佛被吓住般,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