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来说,时至今日,陈览今仍然会因为闻川宇这种小心而不好意思。这种小心甚至远超过他从父母那里感受到的,陈览今很不适应,也不明白该做出什么反应。
  出于礼貌,他应当给到同等的反馈,陈览今最适应钱货两讫、一结两清的关系。但他逐渐有点明白,也许喜欢是不必计较付出和回报的平衡吗,也许在此之上,还可以得寸进尺吗——
  陈览今说:“有点怕,你……可以搂着我吗?”
  当然可以,陈览今尝试不去考虑回报,却给到闻川宇最想要的反馈。他很快伸手,几乎把陈览今抱进怀中。
  他没有过度解读,毕竟不久前在极限馆,陈览今害怕的时候他们比此刻抱得更紧。也许陈览今只是迟钝、缺乏边界感,但闻川宇觉得这是一种天赐的礼物。
  会场喧嚣,但四下无人,像热闹天地的偏安一隅。心跳如雷,比台上乐队的架子鼓带来更多颤动。台上在唱什么,也许是摇滚,也许是r&b,记不清楚了,过一遍耳朵,都演变成情歌。
  好想时间停在这一刻,好想这种幸福感觉延续到永恒。
  但台上的歌唱完了,几个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地上台搬动麦克风、椅子和乐器,台前是主持人进行抽奖环节,台下的观众也都躁动着。陈览今也把自己的双肩包挪到身前,低头找自己的号签,那半个拥抱很自然地结束了。
  好吧,闻川宇只有一秒的可惜,毕竟他以假结婚对象的身份图谋不轨,能借有短暂的快乐已经很珍贵,他要学会知足。
  陈览今的号签写着数字“66”,很吉利,但可惜最近的中奖号码是67。
  主持人在台上卖关子,说“六、十——”的时候,闻川宇比陈览今更紧张,下意识用手掌包住陈览今的手,这次真的不是故意。
  失之交臂以后,闻川宇和陈览今对视,抽奖环节时内场灯光调得很亮,他们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对方眼里的一点遗憾。陈览今率先开口,安慰连抽奖号签都没有的闻川宇:“没事,回家之后还有交换礼物呢。”
  想到客厅里摆着的箱子,闻川宇又有点儿兴奋和急切:“好想快点回去看看是什么。”
  其实如果是往常,陈览今也许会说,那我们回去吧。但此刻他不愿意,没有原因,尽管他根本没心思看学生会精心安排的表演,但他仍然觉得和闻川宇一起待在这里很有趣,胜过一起回家的有趣。
  环境使然吗,这里昏暗、喧嚣,好像可以掩饰燥热。也许他真的恐高过度,总觉得这种独处带给他近似于吊桥效应的紧张感。心跳过速成为一种常态,但这种感觉不坏。
  于是陈览今撒谎,说:“我想看你之前说的那个烟花。”
  是电子烟花,学校区域不能燃放烟花,于是用视频代替。其实很敷衍,只不过做一场仪式感,开会的时候闻川宇并不理解这个提案。但此刻陈览今说想看,他就爱屋及乌地也觉得有趣。
  “那要到零点倒数的时候了,我们一起在这儿等。”闻川宇说。
  零点,陈览今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离零点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很明确的数字,可他却忽然失去时间的概念。和闻川宇共度的时间忽快忽慢,每一分钟都长得像某种粘稠的胶质,够心脏跳动一万次,够他的心思百转千回,够他屡屡欲言又止。
  但想到只有三小时,又觉得太短,或许跨年有守夜的习俗吗,或许学生会可以筹备十小时的晚会吗,想和闻川宇一起在这里待到天亮。
  陈览今突然开口,连名带姓:“闻川宇……”
  可当闻川宇看过来,弯了点腰,将耳朵凑近他的时候,他又摇了摇头,小声地说“没事”。
  声音太小,闻川宇没有听清,但可以从他摇头的动作猜到他的意思。有点疑惑,闻川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陈览今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也许是会场太吵了不太舒服吗?闻川宇想了想,又凑到陈览今耳边,在嘈杂中扬声:“如果累的话我们可以去后面休息一下。”
  其实不累,但陈览今还是点头说好。
  坐下之后又后悔,体育馆的椅子是固定的,间距很远,有点冷了。
  少了闻川宇身上渡过来的热气,陈览今沸腾了一晚上的心和大脑降温,总算能够冷静一些,思考他该做什么。
  告白吗,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有点紧张,倏地坐直了,又招致闻川宇的疑惑目光。
  陈览今又说没事,但这次真的有事,光想到要告白他就紧张。他没任何经验,顶多被人告白,但大多人蓄谋已久,给他递情书,或者面对面的长篇大论,陈览今没有认真听认真看,已记不清了。
  陈览今突然有些如坐针毡,想回家用他的笔记本检索他人的经验,做个文献综述,再打个初稿二稿三稿。但请谁做他的导师呢,所有人都被他们瞒过,唯一知道他们是假结婚的人,只有闻川宇本人。
  没有导师了,但他是太愚拙的学生,在这个课题上没天分又不勤恳,该怎么办呢。
  尝试拆解,恋爱是目的,告白是手段,那首要原则或许是郑重,其次是浪漫感。这二者也许可以取巧,选择一个足够特殊的时刻,譬如三小时后的跨年。
  ……呼,陈览今长舒出一口气,好多了,像没方向感的研究有了初步的时间规划,他因此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