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又是点头,她知道陈医生是什么意思。今日她一大早就过来看护,直到这个点才动身离开,事实上昨天她还在北京忙工作的事, 今天可以说是一下飞机,安顿好行李后就赶来了安心疗养院。
  也是这一次, 她发现朝莫辞已经完全不认识她了。
  这样的情况,其实还是比较常见的。陈医生挠了挠头,尝试着安慰朝颜几句,很多病人精神错乱的时候会认不出自己的亲人,这不一定是永久的,可能哪一天就会突然记起来。
  陈医生说话结结巴巴,大概是觉得类似的事情对家属来说太残忍了,难以当着面说出口。
  陈医生,我没事的,朝颜的语气出乎她意料的平静,其实我妈妈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这样了,一直到我十二岁她被接进疗养院以前,她就时常记得我时常不记得我。
  可以说自从朝颜有记忆起,她和正常状态下的朝莫辞相处的时间就极其短暂,往往朝莫辞不是在打砸东西,就是在自残,偶尔朝莫辞神志清醒,也不会用平和的态度对待她,而像是在看陌生人,甚至是一个仇人。所以她很少待在家里,多数时候会跑到教她表演的婆婆家中,但婆婆经常会被以前任职的剧团请去教导新人,无处可去,又因为年纪太小不想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朝颜会和隔壁男生待在一起,因为那条老弄堂里只有他勉强算得上同龄人。
  在知道陆寒书居然因为这个原因对她念念不忘的时候,朝颜不由觉得有些荒唐。
  朝颜在很小的时候就与寻常孩子很不一样,面对疯癫的母亲从来没有哭闹过。如今很多年过去了,她也平静地承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不过她和朝莫辞之间,确实没有什么母女亲情可言。
  不只是母女之间,朝颜在这世间亲缘无比淡薄,母亲那边的亲戚从来没有见过面,那个据说抛弃了母亲的男人更是名字都不知道,好像上天故意要让她孑然一人。
  陈医生一时无言,说可惜不是,叫好显得更不是。
  她局促不安地抱着病历本,好一会儿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你之前不是奇怪到底是谁突然资助了安心疗养院吗?我最近有一点眉目了。
  朝颜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陈医生还记得这件事,她自己都快忘了。多年前朝莫辞病情恶化,所需精神类药物价格之高昂让朝颜差点铤而走险用录音威胁陆寒书。但没过几天,她的计划还没实施,疗养院这边就传来得到慈善组织大额捐款的消息,顿解朝颜燃眉之急。那段录音自然而然压了箱底,毕竟明镜集团力量之大让当时的她人间蒸发也非难事,如非迫不得已朝颜并不想用上那份录音。
  那笔捐款可以说为朝颜解决了她有生以来的最大难关,只是它来得实在太巧,让朝颜不禁怀疑起它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只是她在问询陈医生后,得知该慈善组织的善款来源是匿名的,朝颜静静观察了几年后也确实没出什么事,就将其抛之脑后了。
  老实说安心这种中不溜的老医院,是很难被这种国际组织注意到的,所以你问过以后我也有点好奇,这些年有事没事就会关注一下。陈医生絮絮说道,刚好前几个月那个慈善组织管理大幅变动,有一些原来保密的文件直接对公众公开,其中就有那一笔善款的来源。款项里大概有5%来自个人募捐,捐助者的姓名是隐去的,但另外95%是企业捐款,所以有记录过名字
  陈医生念不来那个小语种单词,所以就把它写在了工作日历的空白页上。
  没记差的话,就是这么写的。陈医生翻过本子,让朝颜能看清上面的单词。
  这不是朝颜第一次看到这个词了。
  她不会这个语种,但是特地查过这个单词的意思,在那个国家的语言里,它的意思是白蜡树。
  这是乔枝背后的公司。
  安心疗养院外,寒风呼啸。
  南方的冬天到底不如北方寒冷,入夜以后,上海的气温堪堪降到了零度,但迎面刮来的风依旧犹如一把把小刀,刮得脸颊生疼。
  朝颜竖起领子挡住了风,快步走向室外的停车场,她租来打算过年期间代步的车就停在那里。住院楼离停车场不远,路上朝颜却不把手好好收在口袋里,任由被冻得指头都开始发麻,依旧拿着手机,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和乔枝的聊天界面。
  对话还停留在那六个点上。
  直到坐进了车,朝颜才终于发出了那句早已经打好的话。
  朝颜:我想见你。
  这段时日里,这句话朝颜打下很多次,又每一次都在发出去之前删去。
  乔枝因她的表白而手足无措,可同样是第一次告白的她,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乔枝的逃避。
  朝颜唯恐自己的喜欢会让乔枝承受压力,所以这段时间没敢冒进,而是小心翼翼地,以更加温和的方式维持她和乔枝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