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音雾绘摸了摸他身后的发丝,任由他这样情绪失控地抱着自己,“没事了。”
  “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你遇到什么了?”
  在夏油杰的身体只剩下微微的颤抖的时候,风音雾绘第三次向他提起了这个问题。
  夏油杰从她身上移开了点,仰起脸看她。
  他向她诉说了一切,这些被他深深埋葬在心里的、无人知晓的事情,与他的心迹。
  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也无法言说。
  关于那些在星浆体事件里的遭遇、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的所见所闻、以及同伴的死去……
  他经历过的一切,导向了这样一个结果。
  这时候的夏油杰还是迷茫的,虽然口中说着已经找到了生活的方向,但内心却并不坚定。
  他正在否认过去的一切,否认曾坚持的信念,否认他为了保护弱者而做出的努力与牺牲。
  “姐姐,咒灵球好难吃啊。”
  “味道很奇怪吗?”
  “嗯……就像是处理过呕吐物的抹布。”
  夏油杰的咒术名为“咒灵操术”,要是想收服咒灵,就需要吞食由咒灵能量聚集而成的核。
  ——这么看来,他一直过得很辛苦。
  “高专一直派遣你出去执行任务吗?”
  “这个夏天的任务,特别多。”
  原野的凉风里,风音雾绘抚了抚他的一节刘海,平静地说:“你应该要拒绝的。
  那些道理也是他们教你的吗?认为强者理应保护弱者、拥有咒术天赋就必须执行任务?”
  夏油杰没有回答。
  风音雾绘现在终于明白,游戏里所说的“夏油杰的心理问题”指的是什么了。
  因为过于善良与正义,而将保护弱者视为自己的义务,到头来却发现——
  那些人根本不值得他保护。
  更不值得他牺牲自己。
  同样,也不应该牺牲咒术师们。咒术师们日复一日地,执行着祓除诅咒的任务。
  然后或许在哪一天,遇见无法击败的诅咒,咒术师也失去了他们自己的生命。
  偏偏他遇见的弱者,都是恶毒的群体。
  风音雾绘并不打算告诉他,这世上还有很多值得保护的人,还有很多真善美。
  她只是问他:“你分不清义务与职责吗?”
  夏油杰眸光闪烁,看着她。
  “咒术师只是一个职业而已。拥有咒术天赋,可以成为咒术师,也可以不成为咒术师。
  当你选择成为咒术师的时候,你可能有着祓除诅咒、保护弱者的职责。
  但这本身,不是你生来应有的义务。”
  “身为强者的你并不因保护弱者而具有意义。保护弱者,只是一种选择。”
  ——就像是否选择成为咒术师。
  风音雾绘牵着夏油杰的两只手,带他站起来。
  “在这世上,庸人与烂人很多,你遇到的那些想要杀死星浆体的盘星教成员、囚禁虐待并想要杀死咒术师女孩的村民——
  确实是蒙昧与恶毒的。”
  “杰,你做得很对。”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保护。”
  夏油杰第一次在这件事上,获得以前便亲近的人的认可,内心松动得摇摇欲坠。
  他犹豫:“我……做对了吗?”
  “是的。你也不用去保护任何人。”风音雾绘顿了顿说,“向他人施以援手的前提——
  是先保护好自己。”
  “不要牺牲自己,去保护他人。”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无所谓强弱,强者也不应负担保护弱者的责任。”
  “弱者,要自己学会强大。”
  “就像我一样。”
  “我从来不相信天赋,尽管我平时是看不见咒灵,但我照样可以打你这样的特级。”
  “杰,特级是什么级别?”
  夏油杰哑声:“最高级别。”
  “好,不用保护弱者,适者生存这是自然法则,弱者要想活下去,就要自己学会强大。”
  “这样说可以了吗?”她看着他。
  夏油杰问:“如果是婴儿呢?”
  风音雾绘答:“婴儿的啼哭也是一种生存方式,每一种形态的弱者,都应该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
  “因为任何人都不能将自己的未来,完全寄托在强者的怜悯、道德心与责任心上。”
  “这些感情与观念,都是为了保护公共的利益而建立,也为了种族的延续,但究其根本——”
  “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每个人都要学会依靠自己。”
  夏油杰微怔,然后点点头。
  “整件事的起因就是,你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想要用天赋的才能去拯救他人。”
  “在过程中你遇到了许多愚昧的乌合之众,使你以为自己经历痛苦,在保护着这些猴子。”
  风音雾绘认真地给他剖析说。
  “我也确实必须告诉你,世上还是有很多不错的人存在,那些人你是可以保护的。”
  “但从根本上来说,你也可以选择,不保护他们。这是你生而为人的自由。”
  夏油杰全程注视着她,忽然笑了。
  “你在笑什么?”风音雾绘问道,“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或者有什么好笑的吗?”
  夏油杰摇头低笑:“就是姐姐对我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