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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昨天疯得太过,夏斯弋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美妙的周末如约而至,他欣喜地打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背坐在沙发上的钟至。
  世界顿时没有那么美好了。
  他提起一口气,路线曲折地绕到钟至身前:“你怎么还在?昨天不是着急回家吗?还不趁我妈不在速溜?”
  钟至的脏衣服已经洗完烘过,眼下换回来,看着也顺眼了不少。
  话音一落,钟至放下手里的闲书抬起头。
  长达几分钟的漫长里,钟至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凝视着他。
  缺失散漫的眼神里藏着说不出的怪异感,盯得夏斯弋心里发毛。
  两分钟后,他实在忍不了了,烦躁道:“你有话就说不行吗?”
  钟至不自然地将手搭在桌面字迹颠倒的书本上,嗓音沉沉:“你知道自己昨晚出房间了吗?”
  夏斯弋本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听到是这个,不由得蹙眉。
  他无言地翻了个白眼,随性地倚坐在茶几上:“我知道啊。”
  钟至怔住,心压瞬间攀至顶峰,落在书页上的指尖悄然移位。
  无处可避的对视在两人间拉开一道炙热的铜丝,不断加热着周围的空气,下一秒就能蒸发掉钟至残剩不多的镇定。
  夏斯弋挑起眉峰,再度开口:“我昨天大半夜起来在家里闭着眼旋转跳跃,还跳了一套加长版的广播体操,管得着吗你?”
  钟至紧绷的背脊线条猝然松下来,一阵无语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他和夏斯弋聊正经事,夏斯弋却在和他顶嘴扯皮。
  钟至愤懑地合上手边的书本。
  沙发上一根不听话的绒毛乘风上飘,落在夏斯弋纯黑的发间,格外显眼。
  钟至捻了捻指尖残留的油墨气息,下意识伸手想摘下那片白色。
  靠近的一瞬,夏斯弋骤然一缩,站直了身体:“你又干吗?”
  掩藏在潜意识里的防备可见一斑。
  钟至明白,此刻就算他摊开说明昨晚的事,也只会被夏斯弋怒斥是胡说八道,最后以剧烈的争吵结尾。
  况且一整夜的清醒并未令他审视清楚自身,贸然摊开事实,只会破坏目前得之不易的和平,对他俩都没好处。
  钟至摒开脸上多余的表情,从沙发上站起,抬手越过夏斯弋的脸颊,眼疾手快地摘下那片细绒,丢到夏斯弋面前。
  他抿了抿唇,丢下一句提示:“你最好不要忧思太重,对身体不好。”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听得夏斯弋一脸茫然。
  撂下这句话,钟至不再看他,直奔门口,准备离开。
  晌午的日光明媚地从窗边压下,披在钟至的肩头,谙熟的背影一瞬间带他回到昨天傍晚,钟至对他说出那句“我来接你回家”的时刻。
  光影为钟至套上一层柔焦。
  客厅里的电子时钟快拨进十一点,尖锐地短鸣一声。
  夏斯弋一时大脑短路,错拨了语言系统,突然出声叫他:“等等,都这个点了,吃个饭再回吧,省得我妈知道冤枉我虐待你。”
  钟至滞留脚步,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沙发两侧,两人无言对望。
  钟至拿出手机,在手心里掉了个方向:“姜阿姨中午大概是不会回来了,就点我们两个的外卖吧,有想吃的吗?”
  夏斯弋目视着钟至打开外卖软件,兀自尬笑。
  他家附近也不知道是哪块地皮影响风水,阻止了美食的诞生,周围的外卖做得是个顶个的难吃,用难以下咽形容都是客气的,起初他还尝试给商家留言提些建议,后来发现根本没救,索性就放弃了。
  他自顾自地站起身,朝厨房走去,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冰箱门大开,冷气调皮地向外溜出,缠在夏斯弋腕间。
  他迎着凉意向深处探进,继续搜寻吃食。
  能直接吃的是没了,琐碎的食材倒是还剩了些,他捡了点两人都不忌口的出来,抬声问道:“西红柿盖浇面吃吗?”
  还在浏览外卖的钟至愣怔地转头,隔着整个客厅看向站在厨房的他,不可置信道:“你会做饭?”
  夏斯弋一撇嘴,从塑料口袋里取出仅剩的两枚西红柿:“不然呢少爷,我妈经常不在家,不会做饭饿死自己吗?”
  漫长的时光和不同的经历在两人间拉开一道无形的壁障,自然地消磨掉了一些彼此印象里理所当然的认知。
  钟至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埋藏在眼底的心疼无言流露。
  “啧。”
  一道明晰的咂舌声在两人间响起。
  “别那么看着我谢谢,这不是什么值得可怜的事。”夏斯弋歪头看他,“吃还是不吃给句准话,不想吃你就自己点外卖,别带我,吃的话就过来帮忙,我这儿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说完他就低下头继续忙活。
  钟至的脚步声声靠近,停滞在他身边,久久未动。
  夏斯弋怪异地抬头瞥看。
  只见眼前一向精明强干的钟至正驯服着他新长出的四肢,茫然地与手里和他互不相识的厨具们两两相觑,活像个智商低下的呆瓜。
  钟至平素做任何事总是游刃有余,冷不丁看到他这副与印象里相去甚远的模样,夏斯弋没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