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晗峥没伸手:“我拿着就化了。”
  季鸣霄却没收回,还是递给他:“化不了。”
  易晗峥只好接过手,看他如法炮制又要做出一朵来。
  手里轻盈的莲花渗着丝丝凉意,竟真如他说的那般,没有化开的迹象。花瓣自如绽开,明明以坚冰打造,却端得一副凡常鲜花的纤薄与娇嫩,看得出制作者控制力的精妙卓绝。
  他打量手中莲花间,季鸣霄已完成了手上那朵,这时正矮下身,托着那朵冰莲置在水面上。
  “大人许了什么愿?”
  季鸣霄没告诉他,只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从河面上收了手,没有起身。水面上正有朵朵点了烛火的莲灯浮来,柔柔的光从莲心绽出,水面一片潋滟,映得更为动人。
  易晗峥默默看了会,目光不自觉游移到身旁人映着灯火的侧颜,见他平日里冷淡的容貌,此时此刻也被莲灯的烛火映照出几分暖,一瞬间竟让自己晃了神。
  心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情绪,一点点往外溢。
  很莫名。他不敢放任这种情绪溢满心房。
  他压下自己都没拿捏清楚的怪异感,正要转开目光之际,季鸣霄似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和他对上眼神,看到他手里还稳稳托着的冰莲,有些无言,问他:“还拿着作甚?再久了保不齐真要化掉。”
  “哦……”
  他也矮过身,然而心里思量须臾,竟想不出要许个什么愿望。
  最终他神思一定,终是将那看似脆弱易碎的冰莲托上水面。
  一众点着烛火的花灯间,一朵突兀地闪着幽蓝的冰莲缓缓顺水漂浮,直到浮出视野范围以外,新一波莲灯又飘飘悠悠而来。
  今年的新岁节之夜,倒还不错……
  ——
  多日后,按照计划那般,周赟从浔渊宫离去,熟识的内外门弟子纷纷前往相送。
  待易晗峥回了浔渊峰,正巧看见季鸣霄三人在小亭里说话,便走上前去。
  见他回来,方馨予问道:“阿赟可是刚刚走了?”
  “嗯,周师兄看着挺舍不得。”
  “自然,”苏岁祺道,“阿赟在浔渊宫待了约莫三十年的时间。”
  方馨予看他半晌,眉心微蹙,隐有思索。
  她突然问:“晗峥……差不多也有资格出去走走了吧?”
  易晗峥轻轻点头,道:“确有此打算,方姐姐和大师兄等人予我教导初现成果,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宫里不作为。”
  “还怪叫人舍不得的,”方馨予怅然一笑,道,“你可算是我的亲传弟子,总让我有种,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就这么离家出走了的感觉。”
  易晗峥立时哭笑不得。
  苏岁祺却道:“不是有人说,少年自有凌云志,不负黄河万古流。多出去看看吧,你会有收获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自己估摸着什么时候出去?”
  易晗峥略微思考一下,才道:“按修为的话,前不久刚刚到了元婴大圆满,每次一到大圆满的境界,就要多多仰赖悟性,思索天地与修道之玄妙才好往上突破。因此,目前还不好说到底要多久。”
  方馨予笑了笑,道:“这些对你应是问题不大,你跟我修行,不就是在往这方面上靠?”
  “希望这次也能如此。”
  这时苏岁祺接上一句:“其实我觉得,以晗峥的实战能力,出门全靠自己是没问题的。主要在当今时代,迈过化神期的门槛才好说是独当一面,足以证明自己的本事,让人信服。”
  易晗峥点头赞同:“还是要加紧步伐,把境界突破上去。”
  一听这话,苏岁祺又开始让他莫要操之过急。他向来不忧心易晗峥会偷懒,只怕他把自己逼得过紧。
  ——
  约莫两个月后,易晗峥定下出行的日子。
  那日小雨刚歇,时候正处在清明节以后。因着连日落雨的原因,浔渊峰周遭萦绕白蒙蒙的雾气。旭日初升,光线穿透云雾而来,半腰处竟连起一线七彩色的虹。
  易晗峥起的时候早,却硬是等到辰时,才去敲了季鸣霄的门。
  “大人……”他在季鸣霄屋内,听着窗外传来的鸟雀喳喳声,半晌也只道得出一句,“我今日就走了。”
  季鸣霄从窗前侧首看他一眼。
  易晗峥今日用发冠束了如墨的发丝,着了身白衣,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干干净净,让人觉出些新升旭日的朝气来。
  “嗯。”他转回头,“我知道。”
  他的反应好冷淡。易晗峥抿了抿唇,不甘心着又问一句:“大人可有什么建议予我?”
  季鸣霄默了须臾,眼神平静,看着窗外的草叶间。
  恰有清露滑过,骤然滴落入土。
  分明没多大的露珠儿,却能浸润一方泥土,顺着泥土的裂缝,蔓延入地心。
  “……”他看在眼里,突而同易晗峥道,“长夜虽漫,却有穷尽。前路虽茫,却仍可期。”
  “啊?”易晗峥微有迷惑,歪了歪脑袋,思绪电转之间,突而忆及一事,恍然之下,一瞬睁大了眼睛。
  他几度张口欲言,想说什么,却觉什么都不及一句,
  “晗峥……谨记于心。”
  最终,他听自己郑重其事道了这么句话。
  ——
  与方馨予和苏岁祺等人道别后,他也踏上这条两个月前周赟踏上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