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冈的声音带着痛苦,他捂着头,摇头,像是要把脑海里的景象晃出去,“不,你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你不理我,我怎么喊你拽你,你都不理我,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才不信!”
  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地富冈又哭了出来,红色的羽织上滴上了眼泪变得暗红,锖兔手忙脚乱的哄富冈,毕竟是因为自己哭的,虽然锖兔也不理解为什么义勇梦里的自己会死。
  “不要哭,那是梦,老师不是说过吗,梦里的都是反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锖兔绕着富冈来回转圈,时不时弯下腰去看低头哭的富冈脸上的表情。
  “我肯定不会死的,我的剑术比义勇的还要厉害,义勇都没事,我怎么可能有事呢?”锖兔绞尽脑汁地证明自己不会死,“这么怕我死的话,不如和我一起训练?变得足够强,强到能击退任何人,强到能保护身边的任何人不就可以了?”
  锖兔推了富冈两下,“男子汉可以哭,但是遇到事情只会哭可算不上是男人啊。”
  无论锖兔怎么说都不曾停止流泪的富冈抬起头,比很多女孩子都白皙的脸庞上眼尾通红,深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泪水,他说,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第23章 下弦一
  啪——
  富冈的脸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被扇的一侧瞬间肿起,富冈直接被扇倒在地上,怔愣了好久,他才缓慢地抬头望向锖兔,语气唯唯诺诺地开口。
  “锖…锖兔……?”
  “我们绝交吧。”锖兔冷着脸眼中闪过失望,重新拿起放在地上的木刀,他扔下一句话干脆地转身离去,“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为什么?
  没反应过来的富冈义勇焦急地从地上爬起,完全不管自己被不平整的地面磨破的手,还没站起就去够锖兔的羽织,跪在地上的腿硌着石子向前跪爬,黑色的裤子抹上尘土,好不容易触碰到衣角,手指绞着衣物,还未完全变声的紧绷声带发出尖细的声音,“不要!我错了锖兔,不要不理我!”
  转过半边脸,隐含怒气的银紫色眼睛半垂下,从紧勾着的手指中抽回羽织,锖兔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把我说的话都忘记了。”
  ……什么话?
  富冈愣住了,看着锖兔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他挣扎着站起身又磕倒,肿痛的脸庞一突一突的跳痛,但是富冈连去摸都没有触摸,他所有的感知都挂在了锖兔身上。
  “我没有!我……没有……”
  伸出挽留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颤,日光把绿黄格子少年的背影吞噬,逆光的黑色剪影在富冈义勇的眼里沉淀出悲伤的轮廓。
  “别走……别走…”
  我忘记了什么?
  友人一去不复返的背影与被血鬼术遮掩的记忆重合,离去,晕倒,苏醒,尸体,哭泣……
  直到这时,富冈义勇才想起来,当初最痛苦的那几天,自己究竟在每天想着什么才撑着活了下来,自己究竟在想着什么所以才每天晚上都在睡梦中惊醒。
  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把那段记忆深深压积在最深处。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
  脸上的眼泪慢慢干涸,心脏疼得仿佛要爆掉,气管里好像被堵上了石块,无论鼻口如何喘息也无法给予肺部所需的氧气,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疼痛,视线里的日光变成各种颜色的光晕,富冈跌倒在地上艰难的呼吸。
  “哈……嗬…哈……呼…”
  悔恨潮水般席卷而来,富冈紧紧攥住胸前的羽织,圆润的指甲简直要穿透衣物将掌心掐出血痕。
  为什么会忘记?当初的那段对话,为什么会忘的一干二净?
  干涸的眼睛再也哭不出眼泪。
  大概是因为每次想起都会痛苦得什么都做不了吧。
  要前进,要变强,要消灭更多的鬼,要传递你们托付给我的未来。
  所以我才会忘记,所以,我才会至今还活着。
  睡梦中闭上的双眼睁开,刀插在车厢地板支撑着跪在车头里的青年,青年的脸上浮现出似悲似笑的神色,表情还是不那么大幅度,却比之以往多了几分生气。
  就在富冈义勇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列车突然开始震动,幅度大得富冈踉跄一步。
  这晃动明显是鬼弄出来的动静,与平常列车的振动完全不同。
  感受到脚底有什么东西蠕动,富冈义勇一跃跳到后方的车厢上。
  因为发动血鬼术而暂时闭上的鬼眼被冒泡一样出现的肉覆盖,鬼肉生长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车头就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肉块。
  肉上的触手组成人手的模样,拉长,弯曲,然后迅速地抓向富冈义勇。
  富冈后翻躲避,蓝色的刀光就像舞者的丝带,围着执刀人旋转翻飞。
  砍掉的肉块在运行的列车上掉落,砸进路边的石子路,溅起细小的石头和灰尘,不过一眨眼,脱离主体的肉块就化为灰烬消失不见,除了那被砸出的石坑,这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数十根触手合抱形成肉柱,不断生长的肉柱越长越高,在顶端分开,就像花朵绽放,将车头紧紧围住。
  就在富冈警惕地盯着触手们的动作时,触手身上忽然迸发出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眼睛,红色的血肉上浅蓝色的眼睛如梦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