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想要的更多。
  “不好!”半晌,容娡呜咽着哭骂出声,却忍不住揪紧他的衣襟,悄悄朝他凑近,花瓣似的唇瓣,有一下没一下的啄吻他的薄唇、下颌。
  泪珠滑落,水声潺潺。
  谢玹抽回沾满水渍的手,听到她的回答,眼白中的血丝越发密集,宛若裂开的冰面般一寸寸扩大。
  “你想让谁来,嗯?”
  他极轻的笑了一声,染着湿意的清俊眉眼,扫了一眼泛着水光的指尖,眉梢挑起一个锋锐的弧度,“你是因我才如此,姣姣。”
  药效似乎有所消减。
  容娡咬着唇,恼的抬脚蹬他:“你管我想着谁!你既不愿,那……那随便谁人都可以!”
  不知碰到何处,脚尖似乎受阻。
  轻微的嘶气声传入耳中。
  容娡滞了下,察觉到什么,心尖倏地一颤。
  旋即小腿便被拽到一旁。
  谢玹摁着她,额头抵着她的眉心,气息沉而不稳。
  他的眼眸似一泓湿润的幽泉,眉骨锋锐清峻,整个人恍若暗夜之中的俊美妖邪:“随便谁人都能解药?姣姣,你当真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肆意的轻笑一声。
  蓦地倾身顶压——
  锁链哗啦一声,发出碰撞的声响。
  容娡正在胡乱踢蹭的足,倏地僵住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空白。
  像是一条上了钩、在岸边暴晒而干涸的鱼一般,被人攫取呼吸,脑中嗡嗡作响,一动不能动。
  她张开唇,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
  最初的窒息过去后,药效却更为难捱,令她的脊背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一样紧绷。
  弓弦之上,那只执笔抚琴的手,此刻却并未在做什么高雅之事。
  恍惚间,她这条鱼好像横在了砧板上,被锐器死死钉住,毫无挣脱的可能。
  鱼腹被人用钝刀剖开,将她劈成两半,刀锋滑过时,攒出极致的涨痛——
  哭吟终于脱口而出。
  —
  容娡还未亲眼见过玉璋。
  身体便先她一步感受到了。
  第62章 春雨
  容娡的瞳仁在微微轻缩, 纤长的睫羽簌簌扑颤,绯色的眼尾残存着晶莹的泪珠。
  她仿佛仍未从方才——那个未曾谋面的玉璋带给她的,那种陌生的、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神情恍惚而失神,白皙的面庞却也因此显得柔软乖顺, 像祭坛上温驯的绵羊, 被强悍有力的长矛高高挑起, 牢牢钉着, 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只能无助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而谢玹微微抿着薄唇, 克制着某种情绪, 同样是一动不能动。
  他不再是如指诸掌、无所不能的神明了。
  事态再次因为容娡, 脱离了他原本的掌控。
  但是这一次,谢玹的心里反而滋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不知该怎么来具象地表述这种感觉。
  似乎是,想要将她融进血肉里,拂去她眼尾的泪珠,怜悯的吻她的额头。
  但又似乎,更想攥住她的双手,不顾一切地, 让自己深深烙入她的神识深处, 完全将她掌控, 让她的每一滴泪都为他而流。
  彻底的,令她完完全全属于他。
  清醒着沉沦, 狠戾又放肆。
  像是渴到极点时、不管不顾要饮下鸩酒的疯子。
  陌生而奇异, 攒积着极致的渴求与谷欠望。
  令他抛却清规戒律, 忘却君子端方, 如同世间无数俗人一样,甘愿投身于曾经漠然置之的孽海情天, 沉溺于她所带来的、从所未有的欢愉。
  谢玹阖了阖眼,雪净明淡的面容,覆上一层薄薄的蛊色,好似浸了一层如醉如梦的美酒,沁出清魅绝艳的情动。
  俊美又危险。
  额角与颈侧的经络也在紧紧绷涨。
  仿佛此时此刻,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推搡、鼓涨着往一处涌流,紧绷的拥挤感,挤压着他脑中的弦。
  ——但谢玹,当了二十余年的正人君子,终究还是能保持自持克制,尚且足以压制妄念,保持几分清醒的神智。
  容娡在药效的发作下,蜷缩着颤抖,唇齿间溢出一点似哭非哭的轻吟。
  她如同才从温水里捞出一般,鸦羽色的鬓发湿透,如同几笔湿墨勾在细嫩的脸侧。
  谢玹抬起手,挑开勾在她唇角的那缕发,修长的手指尖泛着清透的粉色。
  容娡的眼睫在不自然的颤动着。
  在他的指腹触及她的一霎,她便本能的、抗拒的,想要闪躲,躲开那种庞大的危险。
  但她只是轻微而艰难的动了动,便引来两道同时的吸气声,如同在忍耐着某种挤压的痛。
  容娡的眼尾有新的泪珠滑落。
  她意识不清的嘶着气,哆嗦着胡言乱语:“你……你别动。”
  事实上,谢玹根本没有动。
  他撑身凝望着她,眸色幽邃,鼻息沉乱潮热,开口时低磁的嗓音带着点口耑息,说出的话语内容却是:
  “姣姣,你还记得曾问过我的‘血河之役’么?”
  吐字很慢,却无端蛊的人心尖发颤。
  闻言,容娡找回了一点因玉璋而四散的魂魄。她咬着唇,睁着湿漉漉的杏眼,略带不解的看向他。
  此情此景之下,容娡如何能有心思同他讨论这些。
  不适的饱月长感令她额角突突直跳,她抽泣着随口敷衍了一下。
  下意识想要合拢自己——像一只柔软的蚌合拢蚌壳那样。
  却因强悍的阻碍而并不能如愿。
  她滞了下,恼怒的瞪视始作俑者。
  谢玹坦然的迎视她的怒气。
  他气息不稳,面色倒还算温雅平静。因他垂着眼帘,于是容娡能清晰的望见,他眼尾那颗小小的痣——甚至因此而显出几分淡漠的悯色。
  痣的周围,似乎泛着点朦胧的红意。
  光线有些晦暗,她看不太清。
  谢玹了然的轻轻颔首,薄唇微抿,继续方才那个严肃正经的话题。
  “十七年前,三月初三,上巳——容娡!别……夹,”他突然极轻的嘶了口气,额角青筋暴涨,攥住她的腕骨,片刻后,慢慢松开手,喉结滑了滑,缓声道,“上巳节,屠杀起。”
  容娡难捱药效,哭哭啼啼,抓着他的手背抹眼泪,努力将思绪凝聚在他的言语中——而不是他这个人上。
  她吸吸鼻子,鼻音浓重道:“上巳节……然后呢?”
  谢玹垂着眼帘,有一阵没有说话,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容娡望见他清峻眉梢上沾着细密的汗珠。
  她抿抿唇,抬起发颤的手,细致地将那些汗珠拂去。
  片刻后,谢玹缓慢的眨了下眼,沉声道:“边防尽破,匈奴的一支军队南下,夜袭洛阳,铁骑踏破宫墙,宫中总计六千九百一十二人,无一生还。尸骨遍地,腥臭漫天,血肉堵塞河道,数日不曾清澈,故称之为‘血河’。”
  他面不改色的说着,竟还分出一丝心神,抚琴作画一般挑拨着她,如同他从前每一次,清心静气的做这种高雅之事一般,轻柔缓慢地动作。
  他太熟悉如何能触动容娡了。
  稠润的潺潺声越发明晰。
  容娡咬着唇,屏息凝神——
  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不由自主的想,十七年前,谢玹尚且年幼,应当不该记得如此清楚。
  然而为何会对此如此熟知?
  仅仅只是因为学识渊博么?
  他口中所述的惨状,在她的脑海中渐渐展开画面,神思恍惚间,似乎置身于尸山血海间,亲眼看见了血色的河水。
  尚不及她深思出结论。
  下一瞬——
  微张的唇瓣倏而被含堵,肩头亦在同一刻被攥住。
  容娡混沌的思绪里,隐约窥觉到一丝毁灭般的危险。
  然而她被死死的钉着,根本避无可避。
  紧接着一股锐不可当的庞大力量袭来,势如破竹的深入,她脑中兵刃交加的惨状画面顷刻间被顶撞的破碎。
  却仍要肆无忌惮的刺入最深处,要将一切摧毁。
  躯壳似乎都要被这力量撞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