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一共有四个人。
  一个身穿着管辖者组织的黑色长袍,笔直地、恭谨地站在砖红色的立柱旁的男人。另外两个跪在亭子中间,抬着头的是个中年女人、低着头的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生。
  男生低着头,整个人低低地伏在地上,正在说话,声音很细。
  乔安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听到的那几声发模糊的说话声,应该就是从男生那里传出来的。
  他像是正在跟旁边那个女人交接手头工作。
  乔安然精神一禀,赶紧支着耳朵认真听。男生说话倒是听起来很有条理,但乔安然很快就发觉他说的任务都很碎片化,像是被打碎了的细节,只听其中的片段根本无法获知任何的有效信息。
  他很快就说完了。这时站着的黑袍男人才开了口,对旁边的女人说:“你先下去。”
  中年女人低下头,冲前面鞠了一躬,声音很拘谨地说了声“是”,脚步很轻的退出了凉亭后,迅速地转身离开了。
  乔安然若有所思,脑子里努力的思索着刚才听到的信息,然而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忆,下一秒就被打断了思绪......
  因为那个男生忽然抬起了头,乔安然看到了他的脸。
  以及戴在他脖颈上那个极具识别力的黑色项圈。
  竟然是上次在任务者聚会上,乔安然见过的,那个走在那天所有出现的管辖者的首位、相貌艳丽、据闲谈的任务者们所说是cat首领爱宠的那个任务者。
  乔安然私下打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叫余欣。
  而那个曾经在所有任务者面前高傲而又冷淡的余欣,此刻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余欣无比虔诚地跪趴在凉亭的地板上。他的身体瑟缩着,眼睛里满是胆怯,却又努力地昂起头,像觐见神明,是拼了命的想要眼前的人多看他一眼。
  卑微又可怜,像是条摇尾乞怜的狗。
  乔安然听见余欣用畏怯而颤抖的声音嗫嚅着喊了一声:“主人……”
  乔安然呼吸屏住,视线再次投向余欣正前方。那个整个亭子里唯一坐着的,从头到尾没有开过口的人身上。
  他竟然就是这个任务世界的最高管辖者——cat组织的那位神秘的首领!
  乔安然视线紧紧盯着那个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因为那位首领看上去实在太过年轻。
  从乔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男人的小半张侧脸。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脚上穿着一双很普通的白色球鞋。
  像极了乔安然每天去上绘画课都会看见的,江城大学里那些高大帅气、会和朋友一起打游戏、会去操场上打篮球的男大学生。
  但他此刻坐在那里,安之若素地接受着管辖者组织成员的恭敬、跪拜、臣服,却又完全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男人的指节漫不经心地敲在木栏上,低沉冷淡的嗓音在在场的四个人耳朵里响起:“还有事吗?”
  黑袍男人立刻低下头,态度十分恭敬地低声说:“暂时没有其他的了。”
  男人便起身站起来,视线甚至没有往地上的余欣瞥一眼,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别让我再看见他。”
  男人说完转过了身,似乎像是要往这边走过来!
  乔安然吓了一跳。
  乔安然根本没敢去看男人的脸,条件反射地把头往后缩了回去,心脏像是快要跳出嗓子眼,然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忽然停下了。
  乔安然听到了余欣的哭喊声。
  “我不走!我不走……滚开!”像是和谁拉扯着,余欣语气激动,声调时高时低起伏不稳,含着哭腔:“主人,主人……”
  紧接着是“啊——”的一声痛叫。
  乔安然按耐不住好奇心,扒开眼前的树枝,越过茂密的树叶,悄悄往那边望过去。
  穿着黑袍的管辖者成员的捂着手腕,鲜血从指缝渗透而出,余欣挣脱出来,两人一前一后,都像是疯了一样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管辖者成员的沉重呼吸声,余欣慌乱的脚步声,乔安然耳边还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愈发剧烈的心跳声。
  唯独男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微微侧着身,目光微垂着落在那两人身上,像是在观看一出与已无关的闹剧。
  “主人……”余欣追了过来,却连男人的鞋都不敢碰,只敢跪在男人脚边,昂头望着他,满眼的乞求,不停地掉着眼泪,软着嗓音哭泣:“不要丢下我……”
  余欣在赌。
  他知道主人不喜聒噪、不喜忤逆、不喜被违抗命令。余欣这一年里以同学的身份,帮主人在学校和基地间传递消息,对这些事都再清楚不过了。
  可这些事,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叫“乔桥”的任务者几乎全做了。
  他对主人无礼地大喊大叫,妄图左右主人的选择,置喙主人的决定......乔桥几乎全都做了。可主人不仅没有杀了他,甚至真的因为他的一句话,将余欣撤了职。
  余欣不相信。那个乔桥是长得美,罕见的貌美,但这一年里,貌美的任务者余欣见得多了,余欣使了无数手段,赶走了无数想挤到主人身边来、对余欣取而代之的宠物,主人对余欣做的这些事从来都是放任的。
  那个乔桥究竟是凭什么?
  分明起初在学校的时候,主人还纵容过他打发乔桥,就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