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如果有脸的话,估计这会儿已经煞白了,但它没有,所以它只是像一团异常数据一样,不受控地拼命闪烁了起来。
  规则强撑着没有离开。
  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乔桥的魂魄出自于我,我和他生死共存,你抹杀了我,也是要了他的命。”
  “是么?”宋以明声音轻浅,显得漫不经心。
  这意味不明的一声反问突然让规则有些茫然地晃了下神。
  难道……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它理解错了,他其实根本不在意乔桥?
  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
  是为了让它误以为还有活命的机会,看他像只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不!不可能。
  规则下意识看向床上沉睡着的面容莹白昳丽的乔桥,又瞥向始终牵着乔桥的一只手,低头注视着乔桥的宋以明。
  从始至终,宋以明在它面前都毫不避讳与乔桥的亲密,宋以明明显就是在意乔桥的,定然不是这个原因……那么他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规则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内涵,心中不安忽如大厦将倾摇摇欲坠,惶惶不安。
  “你什么意思?”规则心慌意乱,不禁往前更靠近了过来,语气变得急切:“你究竟想做什么?”
  宋以明终于抬头瞥了过来。
  规则一震,定在了原地。
  依旧是那张让人始终无法辨知喜怒的脸,他微抬着眼,神情浅淡到让规则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神。
  是生来就不具备人应当有的那些情感,冰冷又无情的掌权者。
  规则如同被扼住脖颈,发声瞬间变得艰难,声音骤然弱了下去:“你……”
  就在规则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儿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一点儿极细微的哼声:“嗯……”
  宋以明的目光瞬间被夺走,他俯下了身,低低地弯下脊背,去看被他拢在怀里的那张小脸,同时手掌摊开,抚上瘦削的脊背,一下下地、有节奏地轻轻地开始拍打起来。
  雨夜没有星星。
  杂货间低矮的木顶在漆黑的夜色中被模糊成一大片更沉的黑,悬在头顶,带给人一种被压在囚笼下的压抑和无力感。
  唯一的光源是窗外斜射过来的零星碎光,却被窗框切断,只能照进来很少的一片,而这唯一一点儿的光亮,又都随着宋以明低垂的目光,全落在了睡着的乔桥身上。
  乔桥是这间屋子里唯一无忧无虑的人。
  他睡得很香,脸颊粉粉的,伸长了胳膊无意识地伸了个懒腰,从鼻腔里发出细细长长的哼唧声。
  宋以明低声问他:“热不热?”
  乔桥也不知道醒了没有,似乎呓语了句什么,规则没能听清。
  宋以明忽然笑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他与规则说话时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含着难掩的笑意,温柔得要命:“嗯……乖,睡吧。”
  规则此刻仍看不清他的脸,却不知为何,无端地窥得了他周身不知何时笼罩着的那一层柔软。
  抑或者说,那叫人性的温情。
  规则怔怔地看着宋以明熟稔至极地照顾乔桥,看着他低声地哄着半梦半醒的乔桥,小心地将他睡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再慢慢地将被压在身子底下的毯子扯出来一些,只盖到乔桥的胸口,然后静静地瞧着再次睡过去的乔桥,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
  规则呆滞了很久,突然低声开口:“不……你不能杀我。”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规则急切道:“我是乔桥的创造者,是我赋予了他生命,他的情感、他的认知、他的力量……他拥有的一切全都是我给的,对他来说,我就是他心里最重要无可替代的存在。”
  “如果你杀了我,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宋以明像是想起了什么开怀的事,忽然从嗓子里发出一阵愉悦至极的轻笑。
  “早已经不是了。”
  宋以明瞥向规则,周身的气息一瞬间变得外露而张扬,炫耀一般地,说:“现在那个人,是我。”
  乔乔心里最在意,最无可替代的人,早已经在规则的一次次利用忽视当中,被宋以明取而代之了。
  乔桥现在最在意的,是宋以明。
  *
  第二天一早,满屋子寻乔桥的原主刚跑进花园,就听到后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他跑过去,眼睁睁地看着那间小杂货间的门打开,乔桥和宋以明手拉着手走出来。
  宋以明手里还拖着个行李箱,像是要搬家。
  “表哥。”原主表情震惊:“你怎么、怎么……”
  你怎么从宋以明的屋子里出来了!
  还牵着手,看起来关系这么好的样子。
  乔桥心情很好地朝原主走过去,热情地跟原主打了个招呼:“表弟,正好你在,帮我告诉姑姑姑父一声,宋以明搬去我房间住了。”
  原主满脸呆滞地看着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路过了他的乔桥,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明明昨天还跟他天下第一好的表哥,怎么才过了一晚上,就跟宋以明成了铁哥们儿了?
  “他不是任务者。”宋以明说。
  “嗯。”乔桥抿了抿唇,犹犹豫豫地说:“其实……他也很可怜。”
  宋以明低头看着乔桥,没有急着说话。
  “他这些年被任务者们顶替了身份,一直被别人操控着人生。”乔桥轻声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住民是能看见任务者用他们的身份做了什么的,他一次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为加速父母死去的导火索,却什么也做不了,一定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