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无缚鸡之力,的确只能靠这种法子了。
  沈焰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虚虚揽着怀中的人,听她诉说忧思。
  “其实,从前,我也是万分信任殿下的。”
  这是在讨好他了,沈焰扬唇,嗅着她身上散发的香气,扔下了剑,心想她既然这样委曲求全,他一会就给她个痛快。
  在她死前,沈焰想,他还要再狠狠地打沈昭的脸。
  他要让沈昭此生都活在阴影下。
  沈焰痴痴的说:“他怎么配与我争?”
  自记事起,沈焰就知道,在宫中,他那位皇兄是谁都能践踏的,他跟着仆婢欺负沈昭,母后从来不会责备他,只要是他想要的,沈昭就一定要让给他。
  沈焰将花锦压在床榻上,她却抱着他不撒手,还在慢吞吞地说:“人人都说要让着长姊,因为她流落在外,吃了许多苦,所以我要百般忍让。可我与殿下算得半个青梅竹马,我信您。”
  花锦心中也打着鼓,她只有一次机会。
  “可我高估了我自己。”花锦轻声说完,强忍着恶心环着沈焰。
  察觉沈焰也被她勾起了从前的记忆,她摸索着,高举起匕首,死死地咬着唇,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刺了下去。
  沈焰被刺了个猝不及防,他张着嘴,背后剧烈的疼痛传来,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想要推开花锦,却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她的身上。
  沈焰吐出来的血浸湿了花锦的肩,她手哆嗦着,浑身颤抖地推开了沈焰。
  她张嘴想喊人,嗓子却已经哑的说不出来话了。
  花锦抓起被沈焰放在身侧的剑,她掀开衾被,软着腿走到门前,拽开门,正要迈腿出去,忽然一顿。
  她推醒了在第二扇门前睡着的添云,添云睁眼,看见花锦掌心的血,险些把魂儿给吓丢。
  沈焰今夜敢跑来燕王府,想来外面已经乱起来了。
  添云看到被敞开的窗户,吓了一跳,再看榻上,她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这几日她们没闲着,因为高僧一句七日后的机缘,花锦已经备好了所有东西,可她现在才悟过来,高僧那厮闷着坏,他说的机会,八成是死路一条。
  怪不得高僧说,届时怕她舍不得离开。
  废话,她当然不想以死换解脱。
  高僧靠不住了。
  添云陪着花锦,萤雨顺着沈焰跳进来的窗户外搜了一路,找到几个暗卫的尸体。
  三人后来静坐血腥味刺鼻的房中。
  花锦看起来实在可怖,她阴沉着脸,像是在血中浸泡过,添云想为她擦拭掉血迹,被她偏头躲开。
  添云一咬牙:“他死在了房中,怕是不好交代。总之您也是要离开的,不若烧了这里,毁尸灭迹,旁人也无法追究。”
  花锦已经用过一次这种计策,沈昭轻而易举就能识破。
  但这也是个好机会。
  沈昭如今位高权重,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若是不想丢掉权势,就一定不会再死抓她不放。他还要塑造温良谦卑的假面,不会大开杀戒。
  这么多东西绊着他,对花锦来说,的确是个逃跑的好机缘。
  如今京中乱了起来,想来他也反应过来鸠成郡叛乱是调虎离山计,但是沈焰太蠢了,他的逼宫简直就是笑话,都不用沈昭出面就能摁死他。
  沈昭一定会不紧不慢赶回来。
  花锦将早就备好的包裹拾起,她回头,朝着榻上的尸体走去,拽去了沈焰腰间佩戴的玉佩。
  花锦起身,将枕下的信也拿了出来。
  本来想着,若能全身而退,有些尘封的记忆死在从前也无妨,但如今除了赌,她别无他法了。
  花锦将信递给添云,轻声说:“你莫怕,待我离去便纵火,不要做傻事,活下去,将这个交给沈昭,他看过,不会大开杀戒。”
  添云眼眶通红。
  她原先想的是,她自戕死在这间房,让花锦穿上她的衣服逃走。
  花锦:“我该走了。”
  沈焰来时已经为花锦杀通了一条路,她扮上男装,没再犹豫,跳窗离开。
  添云和萤雨在房中呆滞许久,眼泪都流干了,等了一阵子,二人对望一眼,开始迅速按花锦交代的行事。
  废太子夜闯燕王府,王妃为自保,打翻了火烛。
  萤雨还是有些怕的,她看着添云紧紧攥着的信,颤声说:“三娘一定要逃出去啊。”
  花锦顺着沈焰杀来的路走出去,一路没有人来拦,但如她所料,沈焰雷声大雨点小,那点兵都不够沈炽塞牙缝的。
  京中压根没乱起来,恐怕沈焰刚想造势,就被沈炽察觉了。
  花锦加快了脚步,沈炽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她不能让沈炽拦个正着。
  她一路向着城南去,守在南门的将领见有人来,紧张兮兮地上前,可看到生面孔,蹙眉就要赶人。
  花锦看到将领的面孔,却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
  沈焰本该已经离京了,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留在京中,大张旗鼓闯入燕王府无人察觉,只能是出城的关卡出了错。
  她听清熙郡主说过一耳朵,自从沈昭掌权,废太子旨意一下,从前太子党的人都争先恐后投靠了沈昭,除了一位官职低微的武将。
  花锦从袖中拿出方才从沈焰身上拽下来的玉佩,她火急火燎地说:“我奉命出城为殿下送信,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那将军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手心的血,心中虽疑窦丛生,但还是命人开了城门。
  花锦直到踏出城门那一刻,脑中都是凌乱的。
  她以为高僧说的机缘,是她悠哉悠哉离开京城,还有闲情逸致回头眺望一眼,伤感一下,可她如今哪敢多停留一步,生怕身后的将领追出来。
  花锦抬头望着惨淡的月光,尽管还有许多事压着,能不能逃的更远些还是未知,但她的心还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逃的匆匆,原先想好的措辞全忘了,只记得一句——若她还有机会重返京城,一定先把高僧的小破庙砸了。
  第71章 第 71 章
  沈昭离京不久, 就有暗卫来报。
  沈昭稍加思索,就猜到了这是个局。看来他那愚蠢的亲弟弟,从始至终只把他当对手, 费了这么大功夫,只为了这一招调虎离山计。
  沈昭不急着回去。
  他途径许多地方, 买了许多坛酒,有什么瞧着稀奇的也都买来。
  待他再回京,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皓月当空, 沈昭望着行人不断的大街, 此地不如京城繁华, 平民的院落古老破旧,民风却十分淳朴。有小孩疯跑,擦过他的衣角, 沈昭听着耳边的嬉笑声,忽然很想她。
  他所有的牵绊, 都在燕王府了。
  沈昭还在当地求了平安符, 他跪拜着慈祥的神佛, 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宁静。
  尽管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暗卫来报过, 废太子沈焰一直在打探燕王府暗卫的布局。
  夜色寂静阑珊,沈昭孤身坐在阁楼上, 他偏头,避开了银白色的月光:“若她性命无忧,不必打草惊蛇。若她想走, 也不必拦, 你亲自送她出城。”
  暗卫错愕地抬头, 怔了怔才应下。
  暗卫到底不是沈昭,拿捏不好度, 在窗外守着,沈焰提剑,他刚打算放出暗器,就见花锦抱住了沈焰。
  暗卫对情爱不甚了解,只知道这是性命无忧,又退下了。
  他按着殿下的叮嘱,没有打草惊蛇,撤走了余下的暗卫,花锦在前面赶路,他就在后面跟着。
  暗卫跟了沈昭十数年,他的命是沈昭的,按理说,他不该置喙主子的决定,可他看着花锦决绝的背影,想到主子遣人安置好的两箱带回来的稀奇玩意,暗卫很想将花锦拦下。
  暗卫愤恨的想,殿下待她那样好,她怎能欺瞒殿下,就这样一走了之呢?
  他一路跟着,他都觉得累了,前面的女娘还是一步不肯停。
  一阵寒风袭来,暗卫蹙眉抬头望,只见前面的女娘终于停了下来。
  花锦偏过头,只见初升的朝阳,此处离城外平民百姓所住的院落不远了,已经能听到嬉笑声。花锦痴迷地望着辽阔的天地,只觉得处处和京城不一样。
  她不累,一点都不累。
  这样的晨曦,让她想到幼时在徐州,阿兄早早要去拜师,她喜欢赖床,但是为了阿兄,还是逼着自己爬起来。
  哪怕是春日,山里这样早的天也冻得人瑟瑟发抖,花锦躲在阿娘怀里打哈欠,阿娘的怀里暖暖的,她眼皮子打颤,阿娘抱着她,她手里拿着阿爹塞来的点心。
  那时抬眸,就是这样红彤彤的太阳,一眼望不到边,她心中却很甜蜜。
  她向往的自由,原来早早就定下了。
  从此以后,京城的一切,就全都与她无关了。
  花锦眨眨眼,让酸涩的眼泪流干,她已经分不清是困得流泪,还是因为什么。
  她还是走的不够果断,京中唯一的牵绊,就是注定与她无缘的燕王殿下。待他归来,就是东宫的太子,陛下病重,被沈焰这么一闹,想来不久以后,他就是新帝了。
  他破除万难,杀出重围,坐上帝位。
  她记挂的是病秧子沈昭,不是未来的孤家寡人。
  花锦垂眸,甩去杂念,她已经看到了新生的嫩绿,她要继续赶路,远离喧嚣地了。
  她停了多久,暗卫就停了多久。暗卫原本是想跟她到落脚处,再回来告诉燕王殿下,什么时候沈昭后悔了,至少还有处可寻。
  暗卫还是没有继续跟下去。
  他遣了属下护送,取道回去向沈昭禀报了。
  沈昭听过,什么都没问,他连京中如今的乱局都不想再过问,只觉得口中苦涩,嗓子也堵着。
  他袖中还揣着平安符,呆坐了一会儿,沈昭起身吩咐:“回京。”
  他走的很稳,没有一丝异常,暗卫刚想松一口气,就见沈昭顿了顿,他刚想问,就见沈昭俯身捂着胸口,竟是不受控呕出了一口血!
  暗卫惊慌失措,回过神来就喊外面的侍从去找个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