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漓心中也十分忐忑,生怕沈昭不愿走,在这儿耽搁了时辰:“若是再留几日,只怕洛州的人要等急了,不如先去洛州,待那边妥善了再回来。”
  沈昭起身:“走吧。”
  她既过的幸福,又有心上人陪在身侧,他就不必再打搅,害她又记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王漓松了口气:“咱们的人已经到了洛州,为了不多生事端,主子还是先戴上面具吧。”
  沈昭应下,和王漓骑着马离开了镇子,他不敢回头看,生怕自己生出什么杂念。
  王漓不敢说实话,可沈昭心中也明白,她这样好的女娘,到哪都是众星捧月,这里的民风淳朴,今日陪在她身侧的男子他也听说过,是学富五车的私塾先生。
  他隔着远远的,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听镇上的人说,她活的自由随性,从前总是行踪不定,但是在和魏玿云成亲后就停下了奔波,能让她愿意慢下来的人,应该是她真心实意喜欢的人了。
  沈昭又想起她说,家中有人等着她。
  她不是孤身一人,又有自由,就足够了。
  今夜好美的月色,既然上苍已经赏了他这样的美景,他所有的不甘也都烟消云散了。
  洛州与这个镇子离得很远,他身份特殊,不便再前往繁华地,恐怕此生都不会与她再相见了。
  保重,窈窈。
  沈昭淡然一笑,戴上面具,策马离开。
  花锦是趴在窗边睡着的,她再醒来,浑身被冻得酸痛。雨后的风也微凉,吹的她咳嗽不断,病了半个月才好。
  魏玿云日日来给她送药端水,鱼鸢已经从起初的抗拒到如今的妥协,甚至还会有意无意与花锦说:“魏先生人真好。”
  他是好。
  花锦看着魏玿云忙里忙外的样子,又想起他曾经信誓旦旦说过对妻子的思念。她还是想不明白,他怎么可以忘的这样坦率?
  “我曾向她发誓,除了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花锦思来想去,病刚好了些,就决定先离开这里,像以前一样奔波起来。
  魏玿云十分不解她的决定。
  花锦不想耽误他,委婉地提醒:“我与先生的婚约是假的,什么契约都没有,我走后,先生若遇到心上人,不必告知我,若我回来的晚了,一定给先生补上礼物。”
  魏玿云很低落的样子,连鱼鸢都要为他解释两句了。
  他是个好人,能打动鱼鸢这个倔丫头。
  花锦:“从前我拿先生当友人,所以愿意聆听先生与故人的往事。可若是换一种身份,我并没有那么大度。”
  做友人,她当然希望他放下过往,走出阴霾。可若是做夫妻,她也绝不会找一个全心全意爱过她人的男子做夫君。
  魏玿云与她讲了许多与亡妻的往事,或甜蜜或伤感,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亡妻已经以另一种方式裹挟了他的生活。
  且不说她从京城离开就没打算再留在谁身边,就算她有了歇歇脚的念头,也绝不会留在魏玿云身边。
  魏玿云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只憋出来一句:“锦娘,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过往。”
  花锦:“从前愿意与先生假成亲,是因为先生亲口说,此生除了故人,不会再爱上别人,我敬佩先生。这些时日也多谢你的照料,可如果先生听不明白我的话,我们就此别过。”
  魏玿云哪儿能听不明白呢,他垂着头,连忙致歉,这下花锦再走,他也不敢再阻拦了。
  秋天又要来了。
  每到秋末,丰凌郡就会有一场热闹的秋宴,今年新帝崩逝,办的不如往年热闹,那些重在寻乐的项目都被取消了,剩下了一板一眼的文武比试。
  文就比写诗、对联。武就有意思多了,高手们展示自己的精湛技艺,用尽全力,却不至于打的血肉模糊,观赏性极强。
  花锦坐在阁楼上,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人打斗。
  她这间房比较偏僻,是她与店家关系好才混来的,不然按店家的话说,这些房都被那些公子哥占满了,她挤都挤不进来。
  丰凌郡的女娘比较奔放,见花锦眉目清秀,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紧紧贴着她走。
  花锦汗颜,好不容易应付过来,如今坐在房中,身上还沾着缕缕香气,她也没了看打架的心情。
  花锦起身就打算走,到了楼下,又让她去抽签。说是抽到上上签,今夜的酒水钱就不收了,若是抽到诗词,也能得个好兆头。
  花锦从签筒里摸出一张纸,她拆开被红绳系紧的纸,只见里面写的是: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花锦早在闺阁时就将这类诗读了个遍,她轻笑一声,没想到这诗,还挺与她如今的心境契合。
  这纸上的字严谨却不失灵动,一笔一划看似漫不经心却苍劲有力,花锦看了赏心悦目。
  她将纸揣入怀中,付了酒水钱,慢悠悠离开了酒馆,正想着再吃些什么垫垫肚子,路过热闹的摊贩,心中却大失所望。丰凌郡读书氛围浓厚,地上大多卖的都是字画,倒是鲜少有卖吃的。
  花锦腹诽着,心想这地上摆着的字,写的还不如她呢。
  字迹是丑了点。
  字迹......字迹?
  花锦想着想着,脚步一顿,将怀中的纸拿了出来。
  是了。
  一个人的人影她可能会认错,但她为了惹恼他,还折过这人不少奏折,这个,总不会再认错了吧?
  第78章 第 78 章
  花锦再折返回酒楼的时候, 让她抽签的小二已经不在了,楼下有男子比武,打的热闹起来就有人欢呼庆祝, 花锦不想被挤在人群中,干脆上楼等。
  原先的房间还没来人, 她坐下盘算着,忽然听见门外细碎的动静。
  “他晕过去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找个没人地方, 剁了他的手。”
  “你上哪找没人的地方?”
  “喏, 这间房我来瞧过, 客人已经走了,动作快些,耽搁了时辰, 主子饶不了你我!”
  江湖上,哪儿还能少了打打杀杀呢?花锦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 折返还没半烛香的功夫, 就要遇上歹徒了。
  这房间偏僻狭小, 没有个藏身的地方, 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推门进来,两人肩上还搭着一个昏厥过去了的人。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花锦握紧了腰间的剑,那两个男子也迅速反应过来,将门合上, 把肩上昏过去的人扔在地上, 这才与花锦商量:“我们不杀无辜的人。”言外之意, 只要你答应闭紧嘴,我们就不会杀了你。
  另一个男子却十分不赞同:“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两个人意见不和, 又嚷了起来:“那你说怎么办?杀了?王漓那厮不好糊弄,你想送死别带我!”
  王漓应该是个不好惹的,提到这个名字,二人皆是冷静了一下,算是谈拢了。
  正要放花锦走,一直不同意放她走的人突然察觉异常,没等花锦拔剑,就将剑抵在了花锦的脖颈上。
  另一人不胜其烦:“你要死啊,又搞什么?”
  花锦讪讪的一笑:“只要两位兄弟放我走,今夜我就当没来过这儿,明日便离开丰凌郡,如何?”
  “你听到了?行了,别舞刀弄枪的,仔细伤着人,让这小兄弟走吧。”
  抵着花锦的那人却轻哼一声:“小兄弟?你瞎了?这是个女娘。她与地上那个,又是一伙的吧?”
  花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敢乱讲,我即是我,也仅仅是我,与地上那个实在不认识。”
  “少废话!”
  花锦没想到,自己游荡这么多年,逃过了叛乱,逃过了饥荒,在阴沟里翻船了。
  刀枪又不长眼,她没奋起反抗,乖乖让他二人把双手绑了:“你们的主子没让你们杀人吧?”
  “你怎么知道?”
  “你傻啊,别和她废话。”
  这二人瞧着就是莽撞力气大与谨慎靠脑子的组合,花锦眨眨眼,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莽夫身上:“小兄弟,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也实在不认得地上躺着的那个,这样,你们带我去与那个王漓谈谈,若我身份没问题,就放我走吧。”
  莽夫一听,觉得可行。
  谨慎的那个恨铁不成钢:“你笨,就少动脑子。”
  花锦眼眶泛红,轻声对莽夫说:“是我的错,害你被斥责。”花锦这才看向谨慎的那人:“你既是他的主子,此事怪在我多嘴,别怪罪他了。”
  经花锦这么一提点,莽夫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他和谨慎的那人是同级关系:“对啊,张俞,你算个屁,今天老子就非带她去主子那评评理不可!”
  张俞头疼得厉害:“你要找死,我拦不住你。”
  二人谈不到一起,但该做的事还要做,花锦不想听那边血肉模糊的动静,但手又被绑起来了,不敢细想,直犯恶心。
  莽夫真要带她去见主子,张俞气的七窍生烟,在前面走的飞快。
  花锦问:“为什么要剁人的手?”
  莽夫看着花锦惨白的脸色,哎呦了一声:“吓到你了吧?我家主子买了两个仆婢,出门的时候遇上了歹徒,那禽兽生了色胆,哎,幸好主子手底下的人动作快,将人救了回来。那两丫头虽没受□□,但还是被上了酷刑,哎,我不与你说这个了。”
  “那歹徒还挺有名,我呸,丰凌郡的许多女娘都和他有过情缘,这些女娘给他通风报信,为了救他甚至想要跟我们同归于尽。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抓到那人,所以张俞才怀疑你。”
  花锦:“多谢你。”
  莽夫:“我们办事不力,今日才抓到那人,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花锦扬唇:“你且放心。”
  出了酒馆,就绕到了偏僻的巷口,莽夫掏出一块黑布:“该有的规矩不能忘,得罪了。”
  花锦心说麻烦,但还是戴上黑布,遮住了眼睛。
  花锦看不见,慢吞吞走着,胡思乱想,这二人的组合还真有意思,莽夫看着莽,却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在京中,绝不会有人用这样的属下,京城的人精多,心眼也多,人人都要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差点忘了怀中的那张纸。
  面对这种险境,什么找人的念头全没有了,花锦只想赶紧和他们主子解释完,明日就离开丰凌郡,再找个酒馆逍遥两日,冬日下起了雪,哪儿的雪景都漂亮。
  走的花锦都要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到了。
  王漓也等的不耐烦了,他们明日就要启程,他本想着先走,主子偏说等上张俞和刘湃回来。
  刘湃力气大,脑子却不太灵光,王漓不知他为何格外得主子重视。
  见他们回来就回来,还带了个女娘,当即就要发火,那女娘摘下黑色的布条,王漓骂人的话噎在了喉咙里,眉心一跳,下意识就要往身后还亮着火烛的房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