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低下头,在陆司异的目光压迫下,不得不如实交代:“我……我听说您命硬,需要男妻来压。”
  陆司异不气不恼:“很久以前倒是有过类似的谣言。”
  夏眠大胆地回望过去:“那找上我是为什么……”
  陆司异送上准备好的说辞:“我爷爷今年八十有七。他年事已高,慢性病缠身,常年住在医院疗养。如今他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我成家,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原本是一个不婚主义者。”
  说着一顿,观察夏眠的反应。
  和上辈子截然相反,听到他说自己是不婚主义者的夏眠,神色顿时送快了不少。
  “所以,我需要一个私生活简单干净,性格乖巧能讨长辈欢心的结婚对象。”他换上一副无奈的笑,续道,“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您的意思是……”
  “协议结婚,只是应付长辈。如果你有任何顾忌,都可以白字黑字写下来,和我签订合同,我必然遵守。”
  “原来是这样……”夏眠喃喃,又问,“如果我不接受……我爸就会破产吗?”
  “他是这样对你说的么?”陆司异蹙眉,“夏云志没有破产,不过,我倒是许诺了他一点好处。我还以为,他至少会看在这点好处的份上,恭恭敬敬地把你请过来。”
  “什么好处?”
  “他的小超市,在寰亚mall的进驻权。”
  “只要我和你结婚……你就给他这么大的好处吗?”夏眠忽觉心里堵得慌。
  “当然只是口头许诺。”陆司异嘴角那抹淡笑忽冷,“他也不够格。”
  夏眠愣愣地在心里想:这么说,陆司异只是画了一块虚无缥缈的饼,夏云志和赵晗芳却被这惊人的利益冲昏了头脑,逼迫他前来联姻。
  夏眠感到胸口堵住的块垒破开,带来一丝畅快,旋即又被自己的念头惊倒了,他怎么能因为父亲被耍而感到雀跃呢?
  百转千回的心绪呈现在他的脸上,便是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眼睛瞪圆。
  活像一只小兔子。
  “我只是想见见你,这一次相亲能成也好,不能也罢。”陆司异挂着的那抹笑越来越凉,“虽然我很想知道他们用了什么理由逼迫你过来,但是现在……”
  夏眠一直在发呆。
  陆司异只好碰了碰他的手背,递过去一点暖意:“我希望你先好好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被触碰到的那一小块肌肤有酥酥麻麻的电流窜过。
  夏眠猛然回神,紧张地拿起刀叉:“好、好的。”
  陆司异温声说:“慢慢吃,不急。”
  *
  饭后,陆司异执意要送夏眠回家。
  这次的车里没有第三个人,没有司机,陆司异先为夏眠拉开副驾车门,然后自己坐入驾驶座。
  居然是陆先生亲自开车送他回去。
  夏眠胆战心惊地扣上安全带,目光也不知道该往哪放。
  今天的陆司异没有佩戴佛珠——戴佛珠吃法餐,可能会有点怪。
  因而他只在左腕戴了一只表,黑色皮带衬得他冷白如玉,矜贵禁欲。
  他分明没戴佛珠,车厢里仍弥漫着淡淡的木香。
  夏眠从谭柏臣生日那天一直紧绷到今天的神经,不知不觉松懈下来,昏昏欲睡。
  眼皮颤了几颤,呵欠则被他严实藏在抿紧的嘴里。脸颊悄悄鼓起一小团,白皙肌肤薄如蝉翼,吹弹磕破。
  醉人的静谧中,蓦然响起陆司异磁哑的声音:“困的话可以睡。”
  夏眠一激灵,猛然清醒。
  然后他听到陆司异低低的笑声。
  “对不起。”夏眠习惯性地道歉。
  “那我也要说对不起。”陆司异竟也回以一声道歉,“忘了告诉你怎么调椅背。”
  脸颊莫名其妙再次开始发热,夏眠慌张望向窗外,然而云京的繁华夜景怎么都入不了他的眼,缤纷多彩,却远不及空中餐厅上随意的一眼俯耽。
  他失神片刻,转回来,小心翼翼瞅一眼陆司异的侧颜。
  陆司异正专注开车,目不斜视。
  “陆先生,我还要向你道歉……”夏眠犹豫良久,眼看美院就快到了,终于开口,“其实上周,我刚和我的男朋友分手……就是,你见到的那个。”
  陆司异以结婚为目标相亲,百忙中抽空和他吃了晚餐,掏了钱不说,还任劳任怨开车接送。可这样一个被陆司异精心呵护的对象,其实刚刚才和前任分手,还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场闹剧。
  ……应该生气才对吧。
  夏眠对这段感情并没有不舍,反而对寥寥见了两面、体贴入微的陆司异感到愧疚,憋了一路,勇敢地在临别时刻如实相告。
  但他得到的是全然意料之外的反应。
  陆司异温和地含笑望着他,成熟硬朗的眉目间写满了与他冷峻气质不符的温柔。
  “那太好了。”陆司异说,“我很高兴你现在是单身。”
  夏眠怔然,准备好的道歉咽回去。
  “因为你现在是单身。”陆司异在云京美院门口停车,看过来,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可以继续约你。”
  这句话的尾音不带疑问。
  夏眠还没回过神来,就点了头:“嗯……”
  陆司异再往前开了一段,越过五分钟临时停靠区,找到一个停车位,解开安全带和夏眠一起下去:“我送你到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