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尘没说话, 她手腕一翻, 掌心的一枚玉石中凝聚着一缕幽气。
  “怪不得你是说来看我的, 可不是吗?”姬眠鱼斜了绛尘一眼, “我对你判断有误,哪里是道体不全?分明是故意沉浸在其中。而我——就是稳定你心神的工具,对不对?好姐姐, 你真是抓紧一切机会利用我呢。”
  绛尘不答,她淡淡道:“看住蓬瀛仙岛。”
  深海中。
  阎浮提之恨引起云鲲的悲哀的长鸣,自出身来看,双方并不是同类, 可身为“地母”, 情感上却能够联通一处。劫世红尘忌惮阎浮提,生怕她之喜怒哀乐引起天地翻覆。而原本与她们同行的蓬瀛仙岛不也忌惮着云鲲?要不然昔日束缚云鲲的玄链是哪里来的?那如同囚系兽类一般将她们先辈困住的锁链,至今还有半截在族地中诉说着那段血泪并存的往事。
  “族长, 那莫名的声音从何而来?会不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昔日先辈追随霁天之事相去未远,如今在海域中撑开幻境,云鲲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 生怕自己又踏上一条错误的路。
  云鲲族长道:“天庭已经提过幽冥天之事了。阎浮提之恨带着死亡的气息, 必定来自幽冥。我等心中虽被恨意感染, 可也不会依照幽冥所思所愿那般前行。”她领着族群从水中跃出,一双幽邃的眼睛沉沉地凝视着那座雾中的海岛。
  在昔日的噩梦重新降临时,已经与云鲲分道的蓬瀛仙岛诸多仙会怎么选择?
  -
  蓬瀛仙岛上,仙人纵着剑光往来,脚步匆匆。
  “岛主,日月蒙晦,不见光亮。难不成是晦暗降临了?”
  “不好了,岛主,冥晦中的怪物出现了,正朝着岸上攀爬。”
  “它们不是在千万年前就已经被驱逐了吗?”
  一道又一道的话语中交错在一起,灯光中映衬着一张张年轻的、满是惊恐的脸。
  庄秋水提着剑缓步踏出,匆匆地对着岛上诸仙下令:“去各道防线镇守,前辈能做的事情,我们也能做!”
  沉沦在幻境中的人是不自知的。
  在绛尘、姬眠鱼的视野中,便是一片仙人在岛上乱飞,最后到了海域边与空气、大浪搏杀。她们大可将岛上仙人直接从幻境中催醒,修为损失顶多多修几年,但是在做此决定之前,还是同云鲲见上一面更好。
  “昭见过两位上神。”从交接的气机中,云鲲族长云昭朦胧地感知到那个存在。此刻见到绛尘、姬眠鱼同时现身,她忙不迭化出人身,朝着绛尘、姬眠鱼行礼。
  姬眠鱼挑眉询问:“蓬莱仙岛的幻境——”
  云昭没找托词,很干脆地承认:“是我所为。”
  姬眠鱼没有怪罪云昭的意思,语调中藏着更多的是好奇:“她们见到什么?”仙人们虽沉浸在幻境中,可并未发生自相残杀的惨案,只是与不存在搏杀。唯一的不妙是损失灵机,但灵机一物,耗去了也可重修,于仙人无大碍。
  云昭道:“千万年前天地蒙晦所现之景,她们猎杀的是冥晦中的怪物,但是在她们的意识中,知道自身与云鲲已经分道了。她们跟先辈们不同,身边的云鲲不再是性命交托的挚友。”
  绛尘平静地问:“你想试探什么?”云鲲与幽冥鬼主接触,已经取来了那抹幽气,按理说一切皆了,可在云鲲、海蜃主导下的幻境仍旧在蔓延,云鲲一族也有所求。
  云昭道:“她们手中已经掌握了祭炼玄链的办法,我想知道她们会不会用玄链束缚云鲲,以云鲲为海上之‘楔’,一步步地向外猎杀冥晦中的怪物。”就算庄秋水这般做,其实也不能说大错,毕竟不是源于私心,而是为了大义、为了未来。可被牺牲的那一方心中总是含恨的,她们的不甘该何处诉说?牺牲两个字从来就跟公正无关。
  姬眠鱼追问:“如果庄秋水那样做了呢?”
  云昭短促地笑了声:“那就以两败俱伤的方式甩开血契。”她看着姬眠鱼,又说,“我知道庄秋水在研究让我们两自由的法门。可她要是视我云鲲一族为可牺牲的,那我们宁可决然离去。在相看两厌的情况下,一息都是多余,更别说等下一个‘移山’的十年。”
  姬眠鱼扬眉一笑:“你们云鲲中不少先辈在魔域存身呢,我们魔域现在不比始天、玄天差的,很欢迎你哦。”
  绛尘神色一冷,沉声斥责:“姬眠鱼!”
  姬眠鱼眨眼,一脸无辜地看向绛尘:“我只是说最坏的一种情况,万一庄秋水没让云鲲们失望呢?”在绛尘发作前,她忙道,“对了,幽冥天难道就这样抽身了?只留下一道幽气在?她的目的不是挑唆各族群,掀起大界三天的动乱吗?”
  “还是说见了你我二人,她就撤退了?幽冥天那位化成时间不长,不知道算不算智慧生灵。反正上回所见的那未成形的幽冥鬼主是个蠢蛋。”姬眠鱼一张嘴喋喋不休。云昭低着头,不敢神色有异,绛尘听着姬眠鱼的话,眉心深处压出一道深痕来。
  绛尘淡淡道:“幽冥天的目标是我。”
  姬眠鱼的话语戛然而止。
  绛尘搭着眼帘。
  劫世时不移之剑在她的身上,劫世如此,焉知大界非如此?摇光其实说得不错,将她拽入劫中,惹来的劫气恐怕不下于人、妖之乱。毕竟她身系各方气运,坏她一人的道心,等同于动摇整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