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应众人的,除了越下越大的雪,再无其他。
  众人心里拔凉拔凉的,似乎比看到大渊亡国还凉。
  若说谢子羲在位时,大渊亡国是逼不得已,那么现在谢若玄此番态度,简直就是把大渊往死路上推!
  他绝对有意为之。
  而且从一开始就有苗头了。
  不然为什么召一众藩王进京?
  大概是见雪下得太大,裴梦全撑着伞,带着几名宫人小跑过来。他命宫人给众臣披上厚披风,塞上汤婆子,苦口婆心劝道:“诸位臣工先回去吧,这雪越下越大了。皇上最近心情非常不好,实在没有功夫理政,还请各位臣工宽容宽容,至于上朝议政之事,改日再说吧。”
  孟阔问道:“裴公公,皇上还在……生气吗?”
  裴梦全一脸为难,“这……皇上倒也不是生气,只是……唉,毕竟亲手杀了世上最后一个至亲之人,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正常。”
  孟阔一阵牙酸,原以为,他第一个献女进宫,会成为天子近臣。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谢若玄,还有一个真正有血缘关系的舅舅乔温瑜……虽然已斩杀。
  想起曾经拉着谢若玄“回忆往昔”的举动,他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就是傻逼,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出谢若玄的不对劲。
  不过,他不后悔献女进宫,最起码谢若玄愿意接受不是?
  要知道以前谢若玄在位期间,除了穆有仪,可是没往后宫里纳过一个人!
  而谢若玄愿意接纳孟知爻,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孟知爻和其他女人地位不一样?
  这时,一名小宫人跑了过来,他看了看众臣,在裴梦全耳边说了什么。裴梦全点点头,然后笑眯眯地看向众臣,“诸位臣工,皇上说雪下大了,让你们都回去吧,别把身体冻坏了。”
  游望之眉眼神色不变,“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他不是针对谢若玄,他在针对裴梦全。
  裴梦全一怔,苍白的脸上笑意如雪般缓缓融化,他说:“自然千真万确,皇上自醒来……重生以来,可曾苛待过诸位臣工?”
  谢若玄与谢子羲实在不同。
  谢子羲在位时,对待众臣的态度,虽然是个傀儡,但并没有对众臣唯唯诺诺,捧着他们。不仅如此,他还天天写小作文辱骂众臣。三天一短篇,五天一长篇,平生仅有的文学素养全在这里了。
  而谢若玄呢,在位时没那么多么蛾子,准确来说,他懒得搭理众臣。眼中根本没有众臣的身影。他无视众臣的感受,随意发癫……哦不,坚持自我,不管不顾,好似整个大渊只有他一个人的舞台……
  不过,若说谢若玄让他们回去,别冻着了,是关心他们。不如说谢若玄看见他们就心烦,赶紧打发走,眼不见为净。
  游望之只目光深沉地盯着裴梦全,一双漆黑如墨丸的瞳孔里,情绪难辨。
  闵锡撑着伞,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他一看见跪在雪地里的众臣,忍不住出声讥讽道:“诸位跪在这里,是想效仿先贤以死相谏吗?别白费力气了。我与谢若玄相识数十年,他什么性格我都清楚,倘若你们以为跪跪宫门就能让他回心转意,我闵家当年也不会被他屠戮殆尽了。他连自己父族……养父一族都能狠心灭门,还指望他能怜惜你们吗?”
  谢若玄在位期间虽然干了许多实绩,但他真算不上一代仁君。
  非要细扯的话,他大概能归入暴君行列。
  谢若玄上位上得轰轰烈烈,然后揽政揽得轰轰烈烈,但凡不臣服他者,杀无赦。
  当年反对他的人鲜血染满了城门,他不是精准扣罪名杀人,而是搞连坐,一杀就是杀一族。
  七皇子谢涵天被谢若玄逼得逃上梁山……哦不,雁过山。谢若玄下令放火烧山,不仅如此,他还下令在雁过山所有水源处都投毒。简直绝户之毒计。
  之后抓到谢涵天,更是令酷吏将谢涵天一党折磨得不成人形。
  原本谋反之罪,直接杀了就是,根本不需要虐待。但谢若玄偏偏命酷吏用各种手段折磨他们,手段之残忍,心性之狠辣,绝非一个正常帝王所为。
  谢若玄排除异己,痛击清流,打压政党,无所不用其极。
  几乎将独断专制发扬到了极致。
  那些年,受过谢若玄迫害的臣子加起来可绕地球三圈……哦不,加起来比谢若玄在位十五年下达的政令都多。
  可谓是一代暴君。
  他的名声也不像史书里记载的那样,“盛渊溪客”“大渊唯一纯白的茉莉花”“万古明君”“中兴之主”……这种全是“吹捧”的“好词”。而是毁誉参半。喜欢他的人不见得有多喜欢,但痛恨他的人一定十分痛恨,并且占绝大多数。
  非要统计出个具体数字,大概是吹捧他的人仅占十分之三,而痛骂他的人占十分之七。
  而这十分之三的吹捧里,还得有一半是迫于他的淫威,不得不违心吹捧的。
  可惜谢若玄会控笔史书。
  古话说得好,史书都是由胜者撰写的。谢若玄直接将不利于他的史书记载都烧了,史官都杀了,谁还敢说他半句不是?
  因此,大渊史册有关谢若玄的记载,都是谢若玄处理了什么政事,很少有关他暴戾事迹的描写。
  但由于谢若玄比较勤政,在位十五年,看起来干的正事比较多,再与其他谢氏皇族一对比,好评也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