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玄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额角,“……成为一位明君。”
  符鸿雪轻叹,“你忘记初心了啊……”
  第69章
  暮雨潇潇, 山色苍翠空濛。皇陵前,绿被盎然,沉寂幽然。
  谢若玄带着孟知爻, 过来看望故人。
  巍峨的石碑上刻着明昭皇后四个字,谢若玄端起酒杯, 将杯中酒洒向地面。白色的引魂幡随风起舞,坠链清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宛若夏夜的风铃。
  孟知爻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石碑, 没有开口。
  谢若玄站在石碑前,身姿如鹤,却莫名多出几分寥落,“抱歉,我连你最后的家人也杀了。”
  声音轻若呢喃, 透着深深的疲惫。
  孟知爻不知道他带自己来穆有仪墓前干什么,但知道是穆浦和设局诬陷她使用厌胜之术咒杀天子后,她对穆有仪的态度就十分复杂。
  原本她挺羡慕穆有仪的,可知道了穆有仪的过往后,羡慕消失了,只剩世事无常的无奈。
  谢若玄下令杀了卫桦和穆浦和,但斩草不除根, 只会留下祸患。因此, 谢若玄又派人去杀了穆星渊,彻底断了穆家一脉。
  就这样,他下令杀了曾经发妻的家人, 覆水难收。
  谢若玄说:“我第一次见到穆有仪,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当时乔家覆灭,闵家拒绝让我进门,所以丧事只好在郊外搭个简易的棚子办理。”
  “那时天降大雨,许多丧仪用品被水浸湿了,穆有仪正好路过,她命人帮我收拾了葬礼,从那开始,我们就成了朋友。”
  “我幼时过得并不好……是她常常给我送吃的穿的,教我读书写字,我才能勉强苟活。”
  “后来她嫁到卫家,我与她的联系少了,直到有一天,元封帝沉迷丹药,陷入昏迷,他身边的大太监包围宫闱,发动了宫变,准备扶谢涵天上位,我们才又见了面。”
  “当时所有人都被困在殿中,是她带我逃离了现场,让我幸免于难。”
  “就这样,我夺嫡上位时,她帮了我许多。”
  “其实我知道,她对我并无男女之情,可我还是想靠近她,想成为她的家人,与她共度余生。”
  “奈何后来巫蛊案发,她……这些事史书上都有记载,你应该知道了。然后我将谢涵天一党全部凌迟,其中包括卫家。”
  “她奔赴黄泉的时候不过二十八岁,夫家被我灭了,如今,她的父亲、兄长、儿子也都被我杀了……我对不起她。”
  “她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却如此负她,倘若不是因为遇到我,她可能会活得好好的,儿孙满堂,家族繁盛。可惜因为我,她英年早逝,家族被灭,亡魂难安。”
  “愿我和她死生不复相见,她应该有更完美的人生,而不应该被我拖进地狱。”
  说罢,他又举杯倾倒,温酒撒到地面,梅花味的酒香飘散在空中,带着凛冽的苦,“这一世就够了……”
  孟知爻低下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很难受,酸酸的,涨涨的,难以消化。
  回程的路上,谢若玄和孟知爻共坐一辆马车。谢若玄见孟知爻似乎有些不开心,在路过峙津河的时候,提议:“峙津河风景优美,你要不要下车浏览一番。”
  听闻可以出来玩,孟知爻眼睛蓦地一亮,“真的可以吗?”
  谢若玄颔首。
  她立即活力满满地向霜戈打招呼,要拉着霜戈一起去玩。当然,她们身后跟着侍卫,保护她们的安全。谢若玄没有心情下去玩,只待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霜戈教孟知爻将细纱绑在树枝上,遛蝴蝶。
  孟知爻兴高采烈,身边围满了五彩斑斓的蝴蝶,“哇,我也像香妃娘娘一样,身边围满蝴蝶了。霜戈你快看,那只蝴蝶好漂亮。”
  她们顺着河边走,然而就在这时,一群小孩跑了过去。那群小孩一边跑一边唱,“孽种出,天灾降,红鸾起,家国殃。重妖妃,用外戚,朝野难,旧朝亡。”声音清脆洪亮,想不注意到都难。
  孟知爻脸上的笑容一顿,僵在脸上。
  霜戈脸色蓦地白了,她连忙看向孟知爻,安慰道:“娘娘不必放在心上,奴婢去带人处理了他们。”
  孟知爻拦住她,“等等。”
  霜戈担忧地看着她。
  孟知爻说:“现在外面都是这么传我跟皇上的?”
  霜戈欲言又止,“娘娘……不过是市井流言,当不得真。”
  孟知爻说:“不止是这些流言,还有人起义,高喊‘大渊亡,大明兴’,是吧?”
  霜戈问道:“娘娘怎么知道?”
  孟知爻心想,她当然知道,史书就是这么写的。
  她瞬间没了玩乐的心思,和霜戈一起回去了。谢若玄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问道:“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孟知爻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外面有很多抹黑你的流言,以及造反言论,你,你不管管吗?”
  正常情况下,这种话一出口,就要被砍头了。而在大渊,这种言论铺天盖地,肆无忌惮,仿佛视皇氏为无物。
  她还听到有人说她是祸国妖姬……说实话,不难受是假的,但比起有关谢若玄不堪入耳的言论,那些骂她的话,基本上都不值一提了。
  谢若玄闻言笑了笑,“不过流言蜚语,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