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十指交叉相握,抵住下颌,饶有兴致的看着毕景卿,好奇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毕景卿停下来回踱个不停的步子,注视着坐姿优雅,静静端详着自己的成熟男人,下定决心——
  “……我会成为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带着我的长发公主,逃出不见天日的高塔。”
  虽然有些矫情,但这的确是他心之所愿——不管是真实存在的这座东塔楼,还是韩谨心里那座囚牢,他都会带他逃出来,奔向光明灿烂的未来!
  梁莫言笑着看他,提醒道:“韩陌城虽然对他心存戒备,但韩谨始终是他最年幼的孩子,曾经百般疼爱捧在手心。你想带走他,可没那么容易。”
  他话音刚落,一道高亢尖锐的女性尖叫声,就贯穿了整个东塔楼。
  “是从上面楼层传来的!”
  毕景卿反应很快,立刻拉开门冲出去,梁莫言紧随其后。
  *
  一声尖叫,惊动了整个韩家,老管家神情严肃,立刻拨打内线电话联系东塔楼守门的保安:“桃叶出来了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老管家脸色越发难看,低声对坐在书桌前的韩陌城解释道:“估计是新来的小姑娘不懂事,冲撞了三少爷。我这就过去看看。”
  “去吧。”韩陌城不甚在意,摩挲着茶杯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下次记得找个懂事些的。”
  “是。”老管家毕恭毕敬的欠身,却没有立刻离开。
  “还有什么事?”
  老管家迟疑道:“梁先生带着女伴住在东塔楼,要是被他们撞见……”
  “梁莫言啊,他怎么会跑到那边?”
  “说是本馆娇客多,不好打扰。”
  韩陌城笑了笑,道:“果然跟传闻中一样,京赫的梁总消息灵通的很,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耳朵。随他去吧,他虽然年轻,但一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
  *
  女孩凄厉的尖叫一声接着一声,毕景卿和梁莫言循着声音上到顶楼,一连推开好几扇门都不对。
  塔楼是圆形结构,放大了声音的同时,也让来源变得难以辨认。毕景卿神情严肃,忽然想起昨晚和不久前两次察觉到的窥探视线,飞快辨别方向后,笃定的朝着其中一个房间跑去。
  刚跑出去两步,尖叫声就戛然而止,毕景卿一颗心悬在半空,猛的撞开房门——
  晕倒的女孩躺在地上,高大瘦削的年轻男人压在上面,高高扬起的手里,硬质金属的反光一闪而过。
  “韩谨!!”
  ……
  声音……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
  是很重要的人,爸爸,妈妈,还是大哥二哥?
  不,都不是……他们很重要,但他在黑暗中等了很久很久,他们从没有来过。
  他已经习惯了等待,习惯了站在原地,直到有一个人,发现了总是被遗忘的他。
  “阿谨,你怎么一个人收拾游泳馆?我帮你吧!”
  “阿谨,你要多跟其他人一起玩,阳光开朗的男孩子才会受欢迎。”
  “阿谨,抓紧时间找女朋友,到时候景卿哥帮你把关。”
  “阿谨,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哥等着你拿金牌的那一天!”
  ……
  有一个人,曾经牵着他的手,走出那座经年不改的血色围城。那是他自十岁后就再不曾拥有过的温暖,所以他就算是死,都不甘心放手。
  那个人是……那个绝对不能忘记的人是……
  “哥……景卿哥……”
  干涩的喉咙挤出曾呼唤过千百遍的名字,紧握着的手一松,一个东西滚落在地。
  “阿谨!”
  毕景卿扑上去,抱住男生软倒的身子,急切的喊道:“阿谨!你怎么样?没事吧?”
  韩谨艰难的睁开双眼,却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人影,黑发垂落,削肩细腰,与记忆中样子不太像,但鼻端嗅闻到的,又是熟悉至极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哥……你怎么……留长发了?”他恍惚的扯出一丝笑,喃喃道,“不过……长发……也很漂亮……你一直都很好……”
  毕景卿被他虚弱至极的样子吓坏了,抱着他上下检查:“阿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我……我没有伤害她……”韩谨渐渐闭上眼,嘴里仍在小声说着,“只是……只是在做噩梦……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
  毕景卿握住他的手,看向地面。那个被韩谨紧紧抓着的“凶器”并不是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他送的礼物,那块运动手表。
  “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妈妈……”
  那双本该漆黑明亮的眼眸,彻底合上了,湿漉漉的眼睫毛颤抖着,像一阵风过就被摧毁的蝉翼,嘴里却还念叨着“妈妈”两个字。
  毕景卿抱紧他,瞬间泪盈于睫。
  他最近常常因为韩谨落泪,但这一次,是他最难过的时刻。
  之前的韩谨不管是开朗还是阴郁,偏执还是凶恶,至少他看起来还是活生生的,眼里有光的。
  但是现在,躺在他怀里的这个韩谨,却像个没有生机的破布娃娃,像极了十二年前,那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男孩。
  梁莫言一直站在门口静静看着,此时忽然侧目看了看身后,低声道:“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