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只是病了。
  可江春的祈求没有任何作用,即使他低入尘埃、狼狈不堪——海里上涌的气泡浮上海面,消失不见。
  秦赋喜欢江春,克制自己不要伤害江春。所以最后只有秦赋自己落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他害怕江春重蹈母亲的覆辙,可重蹈覆辙是秦赋自己。
  夏日海风吹拂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
  书房的资料被吹得飞舞,又落在地上,没有人处理。
  躺在地上的纸上有一些话,这是唯一算得上是秦赋遗言的东西:
  “我想困住江春,可我知道我不能那么做、也困不住。
  就只能被这些妄念反复折磨着,还好,我终于找到理想的解决方法了。”
  江春浑浑噩噩地再次有意识,看见自己像木偶一般呆滞地站在墓前。
  江春有了杀意,但他也做不到。
  他只能努力靠近墓碑,试图看清楚秦赋。
  蒙蒙细雨笼罩了墓园,也落在了江春和秦连自身上。
  江春才发现自己有了实感。
  在现在,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现在他可以做任何事了,却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江春只感到了嘲讽,他愤怒至极,可还是归于寂静。
  他跪坐在墓前,静静地看着秦赋。
  他想起自己看的《葛生》,他这次没有机会试探秦赋了。……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江春是惊醒的,醒了之后却是重获新生的庆幸。
  是梦,只是梦而已。
  只是针扎似的痛感还弥留于心。
  江春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秦赋,秦赋也因为江春的动静醒了。
  他打开灯,看见了惊惶不定的江春。
  把江春抱进自己怀里:
  “江江梦到什么了?梦都是假的,别害怕,别害怕。”
  秦赋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低沉温柔地安抚着怀中的人。
  江春听着秦赋的心跳,始终没有说出什么,只是默默流泪。
  惶恐尽消,他知道,现在不是在梦里。眼前的秦赋可以做到任何事,他不用再感到恐惧无助。
  秦赋见江春不愿意说话,只是一直抱着他,轻抚他的后背,告诉他自己在。
  江春最后也没有告诉秦赋什么。
  秦赋只看着他喝完了温水,江春哭得太久,他担心他脱水,没有追问其他。
  中间秦赋接了一个电话,是秦连自打来的。
  “芙芙,你在哪里,江春呢?”
  秦赋惊讶于这通电话,不管是半夜的时间,还是秦连自这个人,还有大约只存在于秦赋记忆里的昵称。
  但秦赋还是回答了她:“我在家里,已经回京市了。江春在我旁边。”
  秦赋听见秦连自发出一些声响,但没有继续说话。
  这样两个人都没有讲话,但秦连自这次竟然没有挂断电话。
  最后秦赋还是和她道别,太晚了,挂了电话。
  没想到第二天秦连自竟然一早就来了秦赋这里。
  秦赋和江春都看到了她红肿的双眼。秦赋很惊讶。
  秦连自自做回秦家大小姐后,像尊玉观音,没有会惹她不开心,她自己也讲究体面。
  可现在却顶着这样的眼睛来找秦赋。
  江春知道这是秦赋的母亲,也了解了关于她的信息。
  江春把她的反常和自己知道的一些信息联系起来,有了答案。
  秦连自看秦赋,嗫嚅半天,她一夜未睡,想了很多,也终于明白了一些事。
  可她现在站在这里,看着自己错过了许多年的孩子,已经没有半分了解。
  即使她满怀愧疚。
  她计划了一晚上,再难的利益都能被她拿到,现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连自还是开口了:“对不起。”
  接着继续说,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下。
  “对不起,芙芙……是妈妈的错。”
  “妈妈太年轻——在遇到他之前,所有人对妈妈说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妈妈那时候太伤心了,懦弱又无知。不知道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你负责。”
  秦赋把面巾纸递给秦连自。
  “母亲,我没有怪你,你也只是受害者。”
  “既然已经回到了让自己开心的世界,就不要再回头。”
  秦连自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她回到秦家,从不回头看包括秦赋的一切。
  但她始终不是裴平那样自私自利的人,她还是抽出注意力来关注秦赋。
  但这些注意力太微弱了。
  秦连自看着秦赋和江春,或许她再回头也没有用了。
  她的确错过了很多年,她应该把时间留给更需要的人。
  她应该庆幸的。
  她现在应该做的只有好好帮他们办好婚礼。
  【作者有话说】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