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从前燕昭父亲带给太后的苦痛太多，他一死，整个王府便败落下来，太后也日复一日挣扎于仇恨之中，如今燕昭一登基，她只觉得扬眉吐气，故而本性大发。
燕昭揉了揉眉心，知道这样编排自己的母亲不好，可事实不就是这样的吗？
就是谢风华，千般万般忍让于她，都没有得到一丝宽容。
拂云见他回来，上前低声说道：“没发生什么，皇上放心。”
燕昭看了一眼床榻，就他的角度，谢风华一半身子被埋在床帘背后，只能看到被被子掩盖住的下半身，每次他从外往里走，没能将人看全的时候，都会产生谢风华不在的错觉。
不敢深想，他只能快步走近了，看到谢风华的全貌，才能放下自己这个患得患失的念头。
他等了太久了。
燕昭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拂云只在背后默默跟着，过了半晌，燕昭扭过头道：“去叫卫毅来。”
“是。”
他方才一直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落下了，心头有些堵得慌，在这站定一会儿，总算理清楚自己的思绪来了。
他想起来方才去找太后时，来给自己奉茶的那个宫女，头几个月在太后身边是个熟脸，燕昭每日给太后请安，即便不走心，即便对别人不在意，也总该记得起一些事情。
这个宫女叫清碧，清碧这个名字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在不久以前，还有另一个人提过。
卫毅来得很快，若不是有事要说，燕昭是不会在这个时辰叫他的，很大可能是跟谢风华有关。
将人带到后，拂云进来低声提醒道：“皇上，卫太医来了。”
“外间候着。”
拂云领了命下去，燕昭没叫人多等，径直去了。
卫毅站在一边等待，手里拎着医箱，正在沉思，兴许是在想谢风华今天可能出现什么问题，或许是人醒了。
但一抬头瞧见燕昭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知道这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燕昭挥手，叫拂云进去看着谢风华，留在外间的宫人也都被撤去了，此时只剩下他与卫毅两个人。
卫毅静静等待燕昭发话。
“前几日太后找你过去的事情，你再给朕重复一遍。”
卫毅虽然疑惑，却没多问，照实说了。
“太后宫里的安神香说是不足，前往内务府调动没有回应，便叫臣过去盘问，臣曾经说过这香对皇后娘娘的病情有好处，太医院便将余下的安神香都送来皇后娘娘这儿，故而内务府调动不及时，惹了太后生气。但是臣记着当初给太后的份例不少，就是如何也不会到这个时候就能用完，给太后如实禀报后，太后也明白这事有蹊跷，一番询问知道是被自己身边的宫女给挑拨了。”
“那宫女说是安神香受了潮不能用，故而才会说安神香不够了。这事明白人也都明白，臣没有多说，太后便让臣下去了。”
燕昭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而问他，“那个宫女叫什么？”
“清碧。”
是她了。
“当时太后心情如何？”
卫毅抬头看了一眼燕昭，没有说话。
“这里没有别人，你照实说，朕不会怪你。”
“多谢皇上，当时太后面色看着的确不好，隐隐生愠。”
“那找你这般说，待你走后，太后会如此处置这个挑拨离间的宫女？”
“这……臣不知。”
燕昭想了想，道：“昨夜，太医院五名太医被太后连夜处死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卫毅颔首道：“臣知道，也知道皇上派人去找他们的尸首了，只是不知现在是否还有下落？”
宫中说大自然比不了长安城大，但也小不了，要找五个被处死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燕昭摇头，又问道：“你是太医院总管，这死去的几个太医，你以为他们如何？”
“皇上的意思是指……”
“医术。”
卫毅不太明白燕昭的意思，他并不知道几个太医的死因是什么，太后未免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影响不好，这事都是压着不传的，若非司箴消息灵通，指不定他也不知道。
“宫中并非等闲之地，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进来的，太医院亦如是，太医院没有废人。”
燕昭的食指不自觉敲了敲桌面，道：“那你说，为何太后会二话不说就将人处死呢？我今日瞧见，太后没有什么不适。”
卫毅不敢接话。
“这事真是奇了。”
说是奇了，但燕昭却已经猜到些苗头了。
“太后只说几位太医医术不好，便一怒之下将人处死了，那你说，她身边这个小宫女，为何连一根汗毛都没落，朕今日见了，她还好好地给朕奉茶呢。”
卫毅心里一惊，下意识抬头朝卫毅看去，只见卫毅面上的淡然全无，嘴角挑起的弧度极尽嘲讽与玩味，眼里的光芒也锐利得不敢让人直视。
卫毅哆嗦了两下，道：“这件事，当真有蹊跷。”
“是有蹊跷，你回去后只给朕盯着，瞧瞧太医院是不是有什么老鼠耗子的，若是有了，也别惊着，等着朕来亲自捉。”
“臣明白。”
“卫毅。”燕昭喊了一声。
卫毅躬了躬腰。
“皇宫偌大，朕信任的人不多，你是从先帝时就在的老人，别让朕失望。”
“臣……明白。”
“去吧。”
卫毅一转身，刚巧跟匆忙走进来的司箴撞上，司箴朝他行了个礼，他淡淡颔首，就朝外走，还没出去，又被燕昭叫住。
“等待，卫太医，也来听听。”
卫毅只好再回来站在一边听司箴准备说什么。
司箴看了眼卫毅，说：“皇上，五位太医的尸首找到了。”
就在后宫寻常可见的枯井里，五个太医的尸身摞在一块儿，身上是几乎一点儿完整的皮都没有了，好在是晾了一晚上的，看起来没一开始那么恐怖，但也叫捞尸首的几个太监吓得晕了。
司箴也是没见过这么惨的画面，却也只能忍耐着等人全捞上来了，安排了人处理后事，这事也被压得死死的，没燕昭的命令没漏出去一毫。
“被凌迟而死，身上没一点儿好肉。”
燕昭闭了闭眼，忍住心里的震动，看向卫毅，道：“卫毅，你去吧。”
“臣告退。”
卫毅难得有些不淡定了，出了殿门脚步还有些虚晃。
他在宫中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凌迟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