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早些回来。”
  谢微星没多开心,反而有些沉重,他捻动信纸,陆寂的信后面还有一张纸。
  他抖了抖,看见开头歪七扭八的“殷爷”二字,才明白是郑樱给他写的信,被陆寂一同寄了过来。
  郑樱才学写字,字体幼稚,却一笔一划写得十分仔细,谢微星大体读了读,大概是问他安好,要他无需担忧家中,又说腹中胎儿已有动静,总在夜里扰人清梦。
  谢微星挑了挑眉,这种凭空当爹的感受十分奇妙。
  他做过不少任务,但从未同别人建立过如此亲密的关系,那是殷钊留下的血脉,如今成了他的责任,某一刻他也在想,这孩子生出来会是什么样。
  是男孩还是女孩,是乖巧听话,还是顽皮淘气,是随郑樱多一些,还是随殷钊多一些?
  沙场上一个生命的消失太过寻常又悄无声息,这样一个即将降生的新生命叫谢微星隐隐期盼起来。
  于是在黔城捷报中,除去给陆寂的信,谢微星特意给郑樱写了一封回信。
  这一仗转眼间就打到初夏,丢掉的四城已收回两城,陆寂和郑樱的信也已厚厚一摞。
  长安城遍地落花时,谢微星不知第几封回信随嵇城捷报一同递进陆寂手中。
  陆寂连忙拆了,他以为还会看到谢微星长篇大论同他说些最近的见闻,可没想到拆开来却只有薄薄一张纸。
  上头是“殷钊”的全身画像,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
  我在大辽很想你。
  陆寂:“……”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将纸翻来覆去看,最后不得不失望地确定,只有一幅画和几个字。
  正当他疑惑时,却听见前来送信的小兵“噗嗤”一声笑开。
  陆寂不解地看去,面前的人毫无形象蹲在地上,边笑边捶地,将地面捶得“啪啪”响。
  兜鍪遮挡下看不清脸,可那声音陆寂早在梦中听过千次百次,他半是欢喜雀跃半是不敢置信喊出那个名字。
  “谢微星?”
  谢微星将兜鍪摘了,露出一双绿眼珠,“没想到吧?哈哈哈——”
  话音未落,便被陆寂用力拥入怀中。
  笑声戛然而止,谢微星怔愣片刻,而后缓缓抬手,在陆寂后背上拍了拍。
  谁都没说话,过了良久,陆寂才慢慢松手,克制地后退一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谢微星没心没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也是偷跑回来的,想你了,便趁着嵇城大捷回来瞧瞧,过两天就走。”
  陆寂将他打量过一遍,突然抬手,指腹轻轻搓去他鼻尖的尘土。
  谢微星有些不好意思地躲了躲,“跑了一路,浑身是土,加上出汗又臭又脏的,陪我去泡个池子,我们边泡边说。”
  陆寂没听清谢微星说什么便答应下来,待站在雾气中,想起泡池子还要脱衣裳,这才生出退缩之意。
  “你、你先泡,我去差人准备干净衣裳。”
  “你害羞什么?”谢微星将陆寂拦下,去扯他的腰带,“小时候不是经常一起泡池子吗?怎么长大反而拘束了?”
  陆寂抬手挡了挡,嘴唇无助地张开,却无法说出拒绝的理由。
  谢微星那边已经脱了个干净,露出精壮干练的身体,他朝陆寂挑挑眉,异族相貌做这样的表情比汉人更加风流。
  “我先脱总行了吧。”说罢他跳下水,扶着池沿浮浮沉沉,“快点下来,水都要凉了。”
  隔着水雾,陆寂的目光不可控制地落在谢微星裸露的肩头。
  他犹豫片刻,磨磨蹭蹭褪去外衣,穿着里衣下了水。
  谢微星有些无语,“不过是几月没见,你怎么又同我生疏了?”
  陆寂已被逗得无力思考,他摇摇头,迟迟无法言语。
  谢微星那对好看的眼珠咕噜转了几下,他走到陆寂旁边,苍劲有力的胳膊勾住对方的脖子,往自己身边一带。
  “你看,我们同为男子,你有的我也有,你瞧我就像瞧见了自己,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他透过水面往下看了眼,在陆寂耳边吹了个响亮的流氓哨,“可以啊!”
  陆寂不明所以随着谢微星的目光低头,那条可怜的单裤不知何时已经落在脚踝处,由上至下看去,一览无余。
  他浑身一震,慌忙转身躲开,却听见身后响起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
  谢微星拍着他的背,笑得眼泪汪汪,“夸你呢,你躲什么?”
  手心的肌肉愈发僵硬,陆寂许久没出声,谢微星终于意识到这样一个玩笑对陆寂来说有些过分,他讪讪放下手,干咳一声。
  “小黄毛……你生气了?”
  陆寂僵着手脚一动不动,打定主意不想搭理他。
  谢微星又凑到陆寂身侧,弯着腰,由下至上看去,“真生气啦!”
  陆寂:“……”
  他认识萧远桥时就知道的,这人没个正形,浪荡得很,小时候只觉得先生是个潇洒恣意的风中过客,没想到如今竟越来越过分!
  把人逗生气了又没人帮他哄,谢微星只好低着头,耐着性子道歉。
  “别生气啊,跟你开玩笑呢,我也是习惯了,在我老家有好多沐浴池子,男子一间,女子一间,大家都光着身子,互相搓背聊聊大小,这都是很正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