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寂愈发苦涩,那种感觉从胸膛蔓延到四肢,游走在舌尖,苦得嘴唇都是麻的。
  谢微星当真不懂吗?那些春宫册子是为谁看的?一夜未归又是在躲着谁?
  谢微星当然不懂,一来他将陆寂从小养到大,看待这件事时多少带些长辈的姿态,二来他浑身上下的筋全是直的,弯不了一点,所以压根没往自己身上想。
  说着不回殷家,临走前,谢微星还是偷偷摸摸去看了眼,瞧见郑樱挺着大肚子面色红润,也算放心,这才一扬马鞭,急转北上。
  而直到回了肃城,第二道闪电才姗姗来迟,再一次砸在谢微星天灵盖上。
  他突然梦到同陆寂泡池子那天,陆寂那闪躲的表情,压抑的眼神,赤裸的反应,硬生生将他从睡梦中砸醒。
  陆寂不会是对他有想法吧?
  这小兔崽子!对着殷钊这张脸也能硬?
  这就更不对劲了,谢献书跟程屹安搞在一起他能接受,但谢献书要来搞他是绝对不可以的。
  陆寂也不可以。
  他急于求证,于是大半夜爬起来,拿出陆寂给他寄的每一封信,逐句读过,于字里行间揣测意图,那是些再正常不过的话,谢微星并未察觉任何异样,直到他将郑樱的信打开铺在一旁。
  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心措辞,同样不加掩饰的关怀,叫他心乱如麻。
  郑樱依依不舍念着殷钊,陆寂一往情深又是念着谁?
  可谢微星来不及思考这些风花雪月。
  辽人重整旗鼓,来势汹汹,突攻才收回不久的嵇城。
  韩老将军死讯传来时,谢微星只差十里便到嵇城,他看着溃败不成型的韩家军,喃喃问道:“你们来时,嵇城还剩多少人?”
  前来送信的将士悲怆大喊:“不足一万!”
  一万将士,十里地……
  谢微星闭了闭眼,当机立断,一声令下:“撤!”
  韩家将士本以为终于等来援军,可没想到援军却在十里之地退缩。
  “不能撤!不能撤啊!我们苦战数月才将嵇城收回,韩老将军死守至今,怎能说撤就撤!”
  谢微星拽住胯下焦躁踱步的骏马,苦楚与恨意交加,“不足一万,如何守得住?又如何等得了?”
  十里地,就算马不停蹄一路疾驰,最少也得半个时辰,待奔到嵇城城下,辽人早已将城屠尽。
  “只差十里!只差十里啊!殷十方!你可是要当逃兵!”
  “是,我今日便当一回逃兵,来人,把他们几个带回去!”
  谢微星摸向腰间的羊皮水袋,朝嵇城方向深深望了一眼,咬牙掉转马头,马蹄扬起的砂砾不停往眼眶中钻,他拼命睁着双眼,眼珠红了一路。
  嵇城再次沦陷,辽军乘胜追击,往黔城逼来。
  而这时谢微星却再次做了一个令人不齿的决定——放弃黔城,退至更后方也更安全的肃城。
  众人这才恍惚记起,殷钊本就有叛国嫌疑,先是奉城一战中害死祝将军,又在韩老将军身死后连弃两城,这其中定有问题!
  谢微星不顾众人质疑,带殷家军弃城逃跑,辽人听说这件事,更是士气大振,直接南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据黔城。
  退至肃城第七日,长安终于来人,韩子晟上任新监军的第一件事,便是跟谢微星打了一架。
  两人从校场打到营帐,最后打累了,才并肩坐在一处,脸上不同程度挂彩。
  “还打吗?”谢微星喘着粗气问。
  韩子晟恨不得从谢微星身上撕一块血肉下来,“你这贪生怕死之辈!我爹死在辽人刀下时,你在何处?韩家军将士拼死守城时,你为何要撤?辽人还未攻至城下,你为何要弃城不顾?”
  谁知谢微星竟“吃吃”笑开,“朝堂都信我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什么叫信?你本就是!”
  谢微星笑得愈发张狂,抵在墙上的肩膀一抖一抖,“那可……太好了。”
  “……”韩子晟像看疯子般看着他,“殷钊!虎符已收回,我明日就将你押送回长安问罪!”
  谢微星跌跌撞撞站起来,身子晃了两晃,往外走去,“再过两天,任你处置。”
  “站住!”韩子晟怨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要做什么!丢了嵇城黔城不够,还要把肃城也拱手让人吗!”
  谢微星没停,他打了盆水,随便擦了擦脸,往自己营帐中走去。
  方掀开帐门,便见里头坐着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他扫过对方腰间的鱼纹玉佩,怅然一笑:“王爷亲自到肃城,也是来问罪的吗?”
  【作者有话说】
  谢微星:你是不知道在殷家有多危险。
  卤鸡:在昭德殿也不见得多安全。
  ◇ 第69章 花前一程天不老,月下一程情难绝
  陆寂摇摇头,“我知你有其他打算,便来助你一臂之力。”
  他走上前,看见谢微星脸上青红伤痕时愣了片刻,旋即取了张干净帕子递上。
  谢微星拂开陆寂的手,笑着往里走去,“满长安都信了,就是瞒不过你。”
  方才跟韩子晟干架干得口干舌燥,他走到桌边,捧着水壶喝了个痛快。
  陆寂落寞低头,空举着帕子的手慢慢收回。
  “你就这么跑到肃城来,长安怎么办?”
  “有程屹安谢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