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走后,便再也没有收到来信,我以为你憎恶了我,以为你不愿见我,我也不敢与你递信,我怕——”
  “我怎会憎恶你?”谢微星打断陆寂的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舍不得的,只不过我到肃城后才明白你心意,嵇城又突生变故,哪有空给你写信?”
  他不给陆寂说话的机会,像是心里憋了太久,必须一股脑说出来。
  “陆寂,沙场无情刀剑无眼,有些话现在不说,或许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我也心悦你,若这一战侥幸活下来,不管花前一程,月下一程,我都陪你。”
  陆寂分不清是那酒醉人,还是谢微星的话太过蛊惑,他昏昏沉沉望去,将谢微星的手纳入掌心,“那你还走么?还回你那个家么?”
  谢微星笃定道:“我已打算同你在一起,便不会再走。”
  陆寂将脑袋抵在谢微星肩窝,意识却愈发模糊,他并未觉得不对,喃喃出声:“我……”
  谢微星没听清,他矮下身子,将耳朵凑到陆寂嘴边,“你说什么?”
  “我快到弱冠,你帮……”
  后面的话太轻,谢微星只得贴得更近。
  “你帮我……取……字……”
  完全失去意识前,陆寂听见谢微星回答:“好。”
  身子沉重下坠,谢微星托着昏睡不醒的人,慢慢放在地上。
  他从陆寂袖中摸出两枚虎符,站起身来,目光扫过桌上的菜。
  当年程屹安给他酿酒方子时,千叮咛万嘱咐,这酒不可与羊藤根同吃,否则会昏睡不醒,谢微星也没想过这东西最终会用在陆寂身上。
  他拿来一张羊皮毯子给陆寂盖好,又找出纸笔,冥思苦想片刻,才终于写下两个字。
  做完这些,他转身走出营帐,随手招呼了个小兵,“你,过来一下。”
  那小兵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连忙跑到谢微星跟前,“殷将军?”
  “你叫什么?”
  小兵铿锵有力回话:“回将军!下属青成!乘奉营辖兵!”
  谢微星随口一问,压根没记住名字,他将手里的纸递过去,指了指营帐,“里头那个人,务必寸步不离好好照料,若他醒了,就将这张纸给他。”
  “是!”
  叮嘱一番,谢微星又跑去韩子晟营帐,将虎符掰了一半丢过去。
  “小韩将军,方才我踹你那脚重不重?不重就随我走一趟。”
  韩子晟看看自己这半虎符,又瞧瞧谢微星手里那半,怒气攻心:“你哪里偷来的虎符?”
  “什么叫偷?”谢微星奇道:“自然是王爷给的。”
  韩子晟:“怎么可能!”
  谢微星不想同他多说废话,直接拎起人往外走。
  城外将士早已集结,只等殷钊一人。
  “小韩将军,我给你五万人,你去黔城外三里等着,待我把辽军赶出城,一个都别放过,尤其是里头那个大胡子,千万别叫他逃了,你可能做到?”
  韩子晟也不过是个空会纸上谈兵的少年,这会儿被谢微星赶鸭子上架,已来不及思索虎符到底是谁给的,他心慌意乱问道:“你如何才能将辽军赶出城?”
  “那是我的事,你等着就行。”谢微星翻身上马,一扯缰绳,骏马前蹄高扬,狠狠踏在黄沙中。
  韩子晟快哭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微星望着漆黑的夜,缓缓道:“小韩将军,往后还是少管闲事。”
  【作者有话说】
  卤鸡(深思熟虑):我觉得你不像直男。
  谢微星(恼羞成怒):我不是?我不是你是?
  看到有同学问萧远桥自戕的事,萧远桥和殷钊的自戕是个伏笔,会在第四卷写,再小小剧透一下,其实不是自戕嗷,卤鸡知道后当然会嗷嗷哭
  ◇ 第70章 杯弓蛇影吃一堑,草木皆兵长一智
  谢微星领一队精兵,由无人知晓的绝境崖道潜入嵇城,同韩子晟里应外合,将辽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辽人被殷钊贪生怕死的假相迷惑,大意轻敌,谢微星闯入城中一刀一颗脑袋时,他们还在做着占领中原的美梦。
  这一仗打得实在漂亮,殷家军愈战愈勇,乘胜长驱势如破竹,一路将辽人赶至关外。
  而就在大家都在欢呼庆贺时,殷钊却一反常态,单枪匹马直追辽人残余而去。
  陆寂永远记得谢微星离开时决绝的眼神。
  天方破晓,他站在第一缕光下,银铠上是斑斑血迹,身后披风早已残破不堪,在烈风中拧成一股。
  听到呼喊,他转头深深望来,眼中没有大获全胜的欣喜,没有九死一生的庆幸,而是死一般的平静。
  陆寂看见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后毫无征兆地,头也不回奔马向前,用胸膛接下辽人最后的夺命箭。
  变故来得突然,无人知道殷钊为何要故意赴死。
  只有陆寂明白。
  只有陆寂明白,谢微星又一次抛下他,用欺骗的手段,狠心离开。
  明明说着舍不得他,明明说着再也不走。
  明明赢了啊,明明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
  有人说殷钊害死祝老将军愧悔无地,只好以死赔罪,有人说殷钊犯下大错,不敢再回长安,只能逃命。
  总之,不得好死。
  回长安那天,郑樱一身素衣站在城门旁,怀中抱着大红襁褓,一悲一喜,刺痛陆寂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