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铁栅缝隙看去,廊道尽头影影绰绰,有几个摄政王府的熟面孔,而背对他们那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衣,手中拎着一只烧红的烙铁。
  谢微星目光微沉。
  陆寂怎么还在这儿。
  “是王爷。”韩子晟凑上来提醒。
  谢微星将食指竖在唇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烙铁缓缓举起,陆寂却迟迟不下手,似乎在精心丈量,好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再将伤人的刑具按上去。
  “本王问你,张显忠是如何死的?”
  刑架上的人被死死挡住,谢微星看不清脸,只能听到几道“呼哧呼哧”的粗喘和铁链碰撞的细碎声响。
  没得来回答,陆寂不再问第二遍,他一声招呼没打,烙铁突然落下。
  “呜呜呜呜呜……”
  受刑的人已经痛到无力喊叫,反而发出一种如野鬼呻吟般的声音,夹杂着烙烫皮肤的“滋滋”声,在空旷的地牢中越传越远。
  听见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谢微星眉头狠狠皱起,头皮也一片片发麻。
  张显忠的死也跟梁鸣泉有关?
  “风炎。”
  陆寂将烙铁丢进火中,一旁风炎立刻递上一把形状奇特的匕首。
  韩子晟又忍不住凑过去,一字一顿道:“凌、迟、刀。”
  谢微星屏住呼吸看向那头。
  陆寂只割了一下便住手,有人端着水盆上前,待他将每一根手指都洗干净,又递上一张布巾和一小罐用来搽脸的香膏。
  香气夹杂着血腥味,说不出的怪异。
  陆寂慢条斯理将香膏搽到手背,低头嗅了嗅,还是不太满意。
  而就是这一低头的瞬间,刑架上的人露出半张煞白的脸,待看清那人样貌,谢微星脑袋“轰”地一声炸开。闻廉?
  青成不是说他逃了吗?为何会出现在大理寺狱?
  “风炎。”陆寂又挖出一大块香膏,在手背手腕涂开,吩咐道:“回府去给本王拿件换洗衣裳,别叫他知道。”
  “是!”
  风炎从另一头离开,而陆寂已经走去瞧不见的角落。
  整副刑架暴露在谢微星眼前,他这才看清上头不止挂着闻廉,还有一个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的人。
  “是西门梓。”韩子晟一眼便认出来。西门梓?
  谢微星眉头皱得更深,西门梓怎么也在这里?
  “当啷”一声,西门梓从昏迷中震醒,他被刑具折磨得意识不清,嘴里喃喃喊着“王爷饶命”。
  谢微星听见陆寂在捻佛珠。
  “继续。”
  “是、是……”西门梓垂下头去,断断续续道:“是这位,闻大人找到我,请我、请我来长安诗会……还说,愿意扶我做皇上跟前……第一臣。”
  谢微星似乎猜到什么,下意识想逃离这里。
  “闻大人还说,只要听程大人的话,用不了多久……王爷便会退出朝堂,届时皇上便是掌中傀儡,升官发财,岂不是顺风顺……水……”
  谢微星不敢再听,他踉跄着后退,直到背部死死撞上墙砖才停下,紧闭的眼皮剧烈颤抖起来,急促的心跳盖过所有声音。为什么?为什么?
  西门梓的话瞬间将他送回长安诗会那天。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诗会,大家都带着不同目的。
  宋九枝自导自演一场刺杀闹剧,这场闹剧没有杀手,只有一个自己打伤自己的受害者,他这样做,目的是为了在陆凭跟前露脸。
  而就在宋九枝之前,刚刚发生一件一模一样的事。
  无人看见的房间,迟迟没有落网的凶手,同样自导自演的受害者。
  程屹安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为了脱去魏书胜之案的嫌疑。
  整船人都在监视下,唯独凶手逍遥在外。
  谢微星脑海中又浮现陆寂方才的问话。
  张显忠是如何死的,问的不是梁鸣泉,而是闻廉。
  假扮狱卒去见张显忠的是闻廉没错,可目的不为探望,而是经人授意,取人性命。
  要杀木槿的也是程屹安,所以闻廉的刀在看到谢灿时停了下来。
  而程屹安必须要对木槿下手的目的……
  是怕山湾渠案重查翻案。
  这一刻,那些怎么都想不通的事,终于首尾相衔串联在一起。
  “王爷!”
  风炎的声音重新传来,谢微星从嗡嗡作响的耳鸣声中勉强分辨出几句。
  “……没在府上……逃了……摇光轩的是陈大人……”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陆寂的怒斥:“找!”
  谢微星突然睁开眼,拉着韩子晟从相反方向逃离。
  “谢灿!谢灿!”待出了大理寺,韩子晟才敢高声说话,“你要去哪?好不容易才进去,你不是要见梁鸣泉?”
  谢微星神情恍惚,木讷地迈着步子,“去程家。”
  一定有人收买了西门梓和闻廉,做下一个完美的局用来陷害,程屹安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信,他要亲自去问。
  烈日焦灼,谢微星额头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胸口像是揣了个烙铁,烙得人无法喘息。
  见他模样不好看,韩子晟倒担心起来,一步不离跟着。
  “谢灿!你这是怎么了?”
  “你可是不舒坦?我先送你回摄政王府。”
  “谢灿!你答应我那事,可千万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