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与你最亲近的人,不是吗?”他缓缓蹲下,双手扶在谢微星膝头,仰头看去,“你这般‘走亲访友’,耗费心力,不就是为了将我托付给他们吗?”
  谢微星干咽了一下喉咙,陆寂猜的分毫不错,他走前把所有人都见一面,更多的是为了“托孤”,像萧远桥走前那样,安排好所有事才敢合眼。
  “谢微星,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没那么脆弱,所以你无需为我思虑太多,我会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
  谢微星抬手摸了摸陆寂的发顶,释然一笑,“习惯了,还把你当小孩呢,我就跟宋九枝说一件事,马上就好,我保证。”
  陆寂起身,“那我在外面等你。”
  宋九枝脸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又恢复了人模狗样,见到谢微星先鞠了一躬。
  “前辈,实在抱歉,这几日陛下终于愿意见我,我忙着哄人,没来得及回复前辈的消息。”没来得及?
  回个“1”哪有什么来不及,就是看见了,不想搭理而已。
  谢微星不在乎,他指了指面前的凳子,示意宋九枝坐下,顺势打听:“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宋九枝落座的动作一顿,谢微星问了一个与方才话题毫不相关的问题。
  他想了想,回道:“前辈,这的确是我的第一个任务。”
  谢微星又问:“那你应该还记得,签合同那天,心里在想什么。”
  宋九枝当然记得,但他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用否认搪塞过去,“虽然是第一个任务,但我签合同比较早,已经记不清了,前辈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谢微星摇摇头,“就是那段记忆于我来说太过久远,我已记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情,所以想问问你,不记得就算了。”
  飞飞的事叫他耿耿于怀,他只是想以这种方式,去窥探那个令对方在最后关头做出改变的契机。
  也或许没什么契机,他们这些人,在签订合同时为的就是永生,谢微星如今要离职,何尝不是背叛了从前的初心呢?
  宋九枝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前辈要拉我一起入伙,搞离职运动呢?”
  “你可不能离职。”谢微星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就留在这边好好做任务,也要照顾好自己。”
  宋九枝莞尔一笑,牵动嘴角的肌肉微动,“前辈不会是想让我做传话筒吧?”
  谢微星:“……”
  不用谢微星多说,宋九枝诚挚道:“当然可以了,这个忙我一定会帮的,毕竟前辈和王爷都帮了我很多,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恩图报。”
  宋九枝坐得很近,以至于谢微星能清楚地看到对面人的表情,太假又太危险的笑,让他心里不太踏实,但除此之外也无计可施,他很需要宋九枝。
  “不会经常麻烦你的,还不知道上头会怎么处置这件事,说不定到时候连我账号都收回去。”
  宋九枝不走心地感叹一句:“那真是太可惜了,没得到永生,也没得到爱情,西瓜芝麻都丢了,好惨啊。”
  谢微星:“……”
  宋九枝:“钱也没了。”
  谢微星往门口一指:“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再聊下去都不用等明天,今天就要心梗死在这里。
  “那我继续陪陛下念书去。”宋九枝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朝谢微星挥了挥拳头,做了个激励的动作,“前辈,祝你成功。”
  谢微星敷衍地道谢:“借你吉言。”
  门没关严,外头传来若有若无的交谈。
  “王爷,请好好珍惜与谢前辈最后的时光吧。”
  陆寂似乎是被他这句话噎到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陛下还在等着,臣先告退。”
  陆寂推门进屋,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远远地,谢微星便闻见一股大骨头汤的味道,间或几缕甜腻的香气,是他爱吃的那家点心。
  谢微星啼笑皆非,“陆清野,这种感觉很……”
  他短暂斟酌,用一个词形容:“很奇妙。”
  陆寂挥退内侍,紧紧挨着谢微星落座,左手握了把小锤。
  “为何这样说?”他问。
  谢微星道:“我死过很多次。”
  他看见陆寂伸手拿骨头的动作一僵。
  “我死过很多次。”谢微星继续,“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跟另一个人一起等待死亡,每次都是一个人,尽量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离开。”
  陆寂想起宋九枝说过的,那十二件善事。
  谢微星还差最后两件,那前头必定已经见过许多人,遇到过许多事,或许……或许身边出现过许多个陆寂。
  他顿时便觉得有些难过,不为那“许多个陆寂”,是为他明明可以做那“许多个陆寂”中的一个,却成了一个例外,将谢微星牵绊住。
  “在想什么?”谢微星握拳托腮,“是不是在想,我也对其他人这样好,也为其他人付出过一切?”
  陆寂看过来的眼神压抑着什么。
  “陆清野,忘了告诉你,我来这里,本是为了陆凭,你从来都是一个例外,一个本不在我计划中的例外。”
  连他自己都快要忘了,他的任务对象,从始至终都是陆凭。
  不管萧远桥、殷钊还是谢灿,保下的都是陆凭的江山,陆凭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