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谢微星好不容易修补起来的心,又在宋九枝的攻击下瞬间瓦解塌陷。
  宋九枝恍若未闻:“故而前辈这次回去,要先将病养好,才有力气考虑后头的事。”
  陆寂微弓着上身,胸口处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呼啸着灌进血肉之躯,沿着经脉游走于四肢。
  他感觉有人伸手握住他的心脏,用力地向下坠,向下坠,直至将他拖入冰凉刺骨的深潭。
  宋九枝静静等着,无声嘲笑。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离开,被心爱之人再一次丢弃,还有什么手段比这个更残酷吗?
  当然有了,就是让他知道,他爱的人,正在痛苦中挣扎,而他却无可奈何,无法替爱人分担,无法救爱人于水火,就连一句安慰都做不到。多残酷啊。
  “前辈是真心对待王爷的,不然也不会瞒着王爷,只可惜……”
  他适当留白,给陆寂自我想象的空间。
  “若无其他事,臣先回了,王爷可要记得,守口如瓶啊。”
  陆寂不知道宋九枝何时走的,他站在一片白茫茫中,看不见听不见,身体如一块朽久的断木,在死海中浮沉。
  待五感恢复,他好似已经死过一遍,魂魄从头顶逃出,他看见俯在地上吐血的萧远桥,看见咬紧牙关等待拔箭的殷钊,看见因病痛昏迷不醒的谢灿……谢微星到底瞒了他多少?
  谢微星总说不疼,同三天三夜的蚀痛和几百次的拔箭之痛比起来,自然算不得什么。
  陆寂迈着沉甸甸的步子,野鬼游行般走到院子里,从青成手中抢过火把,继续点香烛。
  这边宋九枝回了勤文殿,一脸殷勤地凑到陆凭桌前,“臣给陛下带了一样好玩意儿。”
  说完,不等陆凭问,他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头来。
  陆凭条件反射往后躲了下,惊慌地盯着宋九枝的手。
  手里握的不是刀子,而是一对通体莹润的羊脂玉镯。
  宋九枝眼神暗了暗,“陛下为何要怕臣呢?明明是臣帮陛下杀了那个坏人啊。”
  自豆喜死后,陆凭便对宋九枝生了惧怕之心,可偏偏这人是皇叔送到自己身边的,他无力拒绝,只能接受。
  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下意识逃避对视的双眼,躲去离宋九枝最远的地方,一看见宋九枝的双手,便会想起自己的手上也曾沾满鲜血。
  “陛下莫怕。”宋九枝露出一个柔和的笑,他不由得陆凭拒绝,握住后者的手,拉到自己眼前。
  “臣是为了陛下好,往后再有人忤逆陛下,说了陛下不爱听的话,陛下只管杀了就是,陛下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手上哪能不沾些污血?不过杀个不听话的奴才,陛下就是想要臣这条命,臣也必须给。”
  陆凭哪敢要宋九枝的命,他用力缩了缩手,却拽不过对方。
  带着寒气的玉镯率先接触指尖,而后一寸寸向里推进,轻轻松松便推至手腕处。
  宋九枝将两只玉镯全都戴至陆凭手上,捏住薄薄的手掌,将陆凭的手抬起来欣赏。
  “这两只镯子给陛下戴,不大不小,再合适不过了。”
  陆凭垂眸,在他眼中,玉镯如两只镣铐,宋九枝就是那不近人情的狱卒。
  不知想起什么,宋九枝突然问道:“臣送陛下的皮影,陛下可还留着?”
  陆凭张了张嘴,嗫喏着没说话。
  “没关系,陛下就是丢了,也是应该的,臣过几日给陛下送套新的就是。”
  他手中松了松,陆凭连忙挣开,抓起桌上的书,“朕、朕已经背过这篇了,朕背给你听。”
  “陛下真厉害,不过半日就已背过。”宋九枝欣然应允,他随手拾了纸笔坐去旁边,一心二用,边听陆凭背书,便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猜陆寂很快便会再次找来,他得想想下一段剧情怎么讲。
  【作者有话说】
  谢微星:你这么会编怎么不去佩子写文呢?
  好久没修文啦,明天修一下文,后天(周四)更嗷~
  ◇ 第93章 再难熬也熬过去,再难等也等到了
  万有福再次带着东西上门时,宋九枝依旧没有收到谢微星的回信。
  那个挂着十星等级的账号还在,可人就像失踪了一般,【清野之星】四个字灰了许久。
  而这会儿刚好是谢微星离开后的整一个月,全长安城的香烛已被陆寂烧了个精光,昭德殿外那棵梨树因日夜烘烤,终于在进入炎夏的某天自燃,为自己求了个痛快。
  一场火险些把谢微星的法坛点着,陆寂心有余悸,揣着“金刚霹雳傲天大仙”的神位,连夜搬回摇光轩。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堂堂摄政王在宫中大肆玩火,险些把宫城烧了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长安。
  最先找上门的是郑清平。
  她来时包袱款款,一副要在摄政王府长住的模样,可把包袱一拆,里头塞的竟是各式各样的书。
  陆寂随手拾起一本,念道:“长安笑谈……第一册 ?”
  他看向郑清平,“再有几月你就十一,已不是小孩子,还要本王给你讲睡前故事吗?再者说,这个时辰讲笑话,你还能睡得着?”
  郑清平摇摇头,神色认真,“是我给爹讲。”
  她掀开第一页,声情并茂读道:“惠县有一师爷,胸无点墨,却总想升官发财,便特设酒宴,巴结县官。席上,师爷讨好道:太爷有几位公子?县官答:有犬子二人,你呢?师爷为难,连县官都谦称自己孩子为犬子,那他该如何回答?思索片刻,他只好回道:我只有一个五岁的小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