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后院客屋之内,一应用具和竹先生在云霁的清风居内药房相同,苏娆特意让云风一早就已备下着。
  竹先生抵达之后,也是惯例先为云霁诊脉一番,一时眉目之间难以舒展,在云霁瞧去他一眼时,眉眼舒展开,也告诉苏娆云霁身子无大碍。
  这话,在云霁和竹先生两相对视中,苏娆心中明白,对这样子的云霁,竹先生比她更加能把握其内心。
  而后在云霁再一次强忍咳声借口离开之际,苏娆才又来寻着竹先生。
  苏小姐,公子今番变故,鄙人已在惠善大师那里晓得,此番回去族内也请教得老祖一二,老祖有一言,心病,实为精神之病,何为精神之病,既为心中之结,佛家唱偈:人之贪嗔痴恨爱恶欲七罪,皆为人心,心有妄,便生心结,当心中结积压过甚,便会化为病,视为精神之病。
  药典下册亦有记载,此之精神病症,或为幼时遭逢残忍苦难,或为某人某物刺.激,至内心难以承受住,便会得心结化心病,一个意识强行分化出两个乃至多个意识,幻化出另外的自己来霸占身躯,耗费精气神,将真实的自己强行如此保护起。
  竹先生的这番言,苏娆更加明白,早前时她就已说与过惠善大师所知,虽说法有所不同,但道理是一样的。
  随后竹先生又道及,今云霁此番心中变故,他思来,因是佛家七罪中的痴爱欲三罪所引,恨为情替换,心生了妄念,也就生了变故。
  此言出,苏娆顿醍醐灌顶,明白是哪里的问题了。
  以往云霁心有恨,所以他衍生出来的寒漠尘,满心冰窟,嗜血杀戮,现在恨消失了,她对他的好反而成了他的妄念,妄图霸占她,独属于他,即便是他自己,他都不要分享。
  惠善大师他不曾有瞧明这本该他这个佛家大师最能瞧明的一点问题,也乃惠善大师为出家人,出家之人,讲究四大皆空,因情爱所出病因变故,于惠善大师来说,自是不比竹先生这位俗家医者能瞧的明白。
  苏小姐,公子之沉珂皆由心生,当由心灭,以宽和之法,疗效虽有,却易生变故,难以把控,最彻底之法,当以祝.由之术,引其心魂入梦境之内,至过往,刨其心中伤,挖其心中痛,才可拔除其心中结。
  此乃宁氏药典下册毒典之内记载医治精神之患的医术祝.由术,但因此医术救治方法特殊,为不晓之人浅薄认知是诡谲摄魂,乃阴毒之勾魂手段,家族也就将其列为了心毒之术,列入下册毒典之内,轻易难以习得。
  此法虽有风险,但可根除病源,若要彻底医治好公子,非此法不可。
  祝.由术,实不过就乃催眠,将其送入幼时所受创害之时段,刨挖其内心之伤痛,才可看清看明他而今所得美好,是继续沉浸在伤痛之中,还是选择抛却伤痛,珍惜他的未来,所有的选择皆由他自己做决定。
  此术,在苏娆看来它不止是有风险,是更残忍,不到最后,她绝不会用。
  这是苏娆曾说与惠善大师和家中人她的决定,也是她现在依旧坚定告诉竹先生的决定,云霁经历的残忍一次就够了,她不能自私的让他去经历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第四次乃至无数次的重复,这对他太残忍了。
  娆娆,在想什么。
  耳畔一声轻柔,注目满院雪景的那双桃花明眸被一只细腻的玉指遮挡。
  苏娆内心回及与竹先生的一番谈话,在云霁眼中看来,以为乃苏娆因院中雪白,又忆起那年除夕的血染雪,便如此遮挡了苏娆眼中的雪色。
  眼前这么突兀的陷入黑暗,可却令苏娆的心悸动,身旁这人就是他,只是他,无论他怎样变化,他都只是他,他早已是完整的他自己了,只是他的内心还有点滴抗拒罢了。
  总归会有别的温和办法,她总归会让他站在阳光下,抛却心中这点滴恐惧,她不会让他再去经历曾经历过的那些残忍,那个不堪回首的容骁。
  拉下来云霁的手,苏娆拉着他踏入雪色里,厚厚一层雪,就扫出了一条路,院内其他地方还没有清扫。
  我早就已经不惧了,不惧再见血染雪的场景了,云霁,你别再这么小心翼翼呵护我了,我可是苏娆的,苏家的女儿从来只会迎难而上。
  抓起一把雪,团成雪球,苏娆嬉闹的直接揍了云霁的月华大氅上面,以如此方式告诉云霁,她非瓷娃娃。
  上好貂毛制成的大氅,雪印上面,留下一团雪痕,云霁垂眸望去身前,神色有些许恍惚,恍惚的让他这一双眸内又生出来一刹空白之感,却也只这一息,便恢复,无有察觉。
  云霁蹲地,也团出了一个雪球来,将雪球团的圆圆的,凝视去笑看着他的苏娆,忽而,隽美眉眼绘出芳华。
  来而不往矣,那娆娆可要小心了。
  修长玉指间那圆圆的雪球嗖的一下飞来,准确落了苏娆的小裘上面,同样印上一团雪痕,陪苏娆嬉闹了起。
  因身体羸弱缘故又微微泛白的那副玉颜,只片刻活动便白里透出了红。
  苏娆瞧着,瞧着云霁如此富有生机,那个淡然如月的他,那双凤眸之内溢出的风华,内心幼稚被她释放。
  这样的他只让苏娆欢喜,虽心中已明问题出在何处,但苏娆还是选择依旧如此待他,只是她不会再悄无声息做事,她会在恰当的时机下把他的病症坦然于现在的他,他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