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钦隐醒来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外面的天很黑,屋子里却一直点着烛火。
  宋钦隐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直守在床边的孟伽诩,孟伽诩显然从昨个傍晚,一直守着他到现在,熬得眼睛都红肿了。
  一见到宋钦隐,孟伽诩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扑到了宋钦隐身上,“隐哥哥,你终于醒了,我真是担心死了。”
  宋钦隐被压得喘不过气,但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他心里暖暖的。
  不适的喘了一下后,宋钦隐抬手摸了摸孟伽诩的脑袋,嗓音沙哑得厉害,“伽栩,谢谢你救我。”
  孟伽诩立刻羞红了脸。
  他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喂给宋钦隐,然后又去厨房做了一碗面。
  宋钦隐浑身疼得厉害,挣扎着坐起来,慢慢吃面。
  这粗茶淡饭,实在不符合他的口味。
  但他饿了许久,只得慢慢将这碗面吞下腹中,然后满心疲惫的闭上了眼。
  孟伽诩将碗放在一边,走过来问道,“隐哥哥,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宋钦隐张了张唇,“我……”
  他自是想从头考科举,入仕做官,为宋家洗清冤屈。
  他们宋家乃大蕴的一等公爵,即便他父亲、嫡兄犯了些错,也不至于全家沦落到剥夺爵位、抄家灭族的地步,这些事一定有误会。
  但宋钦隐看着眼前这简陋的破屋,几乎穷得要家徒四壁了,没好意思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考科举,是很费钱的。
  孟伽诩见宋钦隐欲言又止,捧着脸一脸天真,“我知道,隐哥哥你想考科举是不是?你别担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隐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宋钦隐见他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满眼只有自己,心底温暖了许多。
  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摸了摸孟伽诩的脑袋:“你一个哥儿,能有什么办法?这些事我会自己想办法,等我伤好了就立刻去挣钱,我不想像个废人一样依靠着你。”
  二人又说了些话,孟伽诩就走出了房间。
  第063章 第 63 章
  屋内只余宋钦隐一人。
  他深吸了几口气, 想要忍住眼底的泪意,可一瞬之间由天上跌到地下,这种落差任何人都是接受不了的。
  勾栏院的台子上, 他像货物一样,被压在地上, 撕碎衣服。
  那些客人的污秽调戏,从前同窗的讥讽嘲笑, 让他的自尊碎了一地。
  他是天之骄子, 灼灼明月,绝不愿接受被一群男人压在身下这般屈辱。
  他早已下定决心,准备好了咬舌自尽。
  想到那种难堪的滋味, 宋钦隐一直强忍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
  他说到底, 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
  他彻底失声痛哭起来,但是又不敢哭得太大声。
  他的骄傲和尊严, 向来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任何脆弱,在他看来眼泪是自己屈辱的证明。
  他哭着哭着,便突然收了声。
  只是颤抖的肩膀,却昭示了他仍在啜泣。
  就这样,怀着耻辱和落寞的情绪,他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亮了, 屋子里亮堂堂的。
  宋钦隐单臂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 浑身疼得他的眉宇紧紧皱着, 始终舒展不开。
  他转过脸,却突然看到了桌子上, 摆放的崭新的笔墨纸砚。
  宋钦隐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他张了张唇,忘了身上的疼痛,穿上鞋就走到了桌边。
  他有预感,这些昂贵的文房四宝,都是买给他的。
  宋钦隐走出了屋子,恰巧遇到了端着饭食,来找他的孟叔。
  他见过孟叔,但是对孟叔不熟,只知道孟叔曾收留过孟伽诩,是孟伽诩的恩人。
  宋钦隐是冷漠清高的性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孟叔打招呼。
  毕竟从前不需要对任何人假以辞色,也会有大批人围着他,讨好他。
  孟叔见他嘴巴张了又张,满脸难色,善解人意的笑道:“宋公子,我知道你的性子,你绝不是那无礼之人,不知道该怎么和我打招呼就不需打了,我又不是什么身份贵重之人。”
  他说着,将饭菜放到了桌上。
  宋钦隐寡淡着一张圣洁的脸,语气却很恭敬,“孟叔,我既然住在这里,占了你的便宜,就理应尊敬你。你、你和伽栩对我的好,我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孟叔笑了笑,“别见外,宋公子,我们不需要什么报答,人与人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么。”
  孟叔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帮助人,从来都不求回报。
  宋钦隐听了,觉得心中暖暖的。
  从前那些围绕着他百般讨好的人,在他时势后,全都作鸟兽散了,有的人深知还朝他踩上一脚。
  唯有孟伽诩和孟叔,明明自己都护不了,却仍旧待他如从前一般。
  宋钦隐想着,忍不住问,“孟叔,伽栩人呢?”
  孟叔答道:“伽栩早上急匆匆出去了,不知道去做什么。他这孩子最近越来越有主意了。你那桌子上的笔墨纸砚,还有那些科考书籍,都是他去买来的,他叮嘱我,说等你醒来就让我督促你读书,还说钱的事,让你不用管,他自己会想办法。”
  宋钦隐点了点头。
  他目光直视着孟叔,举起手作发誓状,还郑重承诺道:“孟叔,待我重新考上状元,功成名就,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到时我会以伽栩亲哥哥的身份,替伽栩找个好人家嫁了,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儿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