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英不知为何有些生气的样子,瞪着我道:“我早就到了,你们怎地不等我?”
  我看了看重英,见他脚下散着一堆藤条,还有一根已编了很长的藤索。
  我避开了重英责备的目光,蹲下身拾起地上的藤索道:“这倒也是一个下去的好办法,咱们把它编完放在这里吧,下次也好借此下去。”
  “下次?”重英忘了气愤,讶然道:“你们不曾见到冷嫣么?下面可是嫣园?”
  “下面确是嫣园所在,”萧子玉道:“只是夜川与冷嫣俱不在园中,咱们隔几日再来。”
  重英道:“他们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我一边编着地上的藤索,一边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园中老婆婆说,夜川带着冷嫣去摘天上的星星……可是天上的星星哪里摘得到?”
  重英沉吟道:“莫非他们去了幻星湖?”
  “幻星湖?你说极北之地雪域高原上的幻星湖?”我记得来剑仙城的路上,经过穿心湖时,重英曾说道:“这世间,除了传说中雪域高原上的幻星湖外,大概再没有哪片湖水能把星光月影映照得这般璀璨清晰……”
  我好奇地问:“幻星湖真的能摘到星星吗?”
  重英笑道:“掬水月在手,弄香花满衣——你说摘不摘得到呢?”
  我愣愣地看着重英,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重英道:“据说雪域高原上的幻星湖,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每到夜晚,星月之影映入湖中,湖水便仿佛是另一片夜空。与真实的天空一般无二。其时若潜入湖中,触手所及,无数星星皆在指间。此时若要摘星,又有何难?”
  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不知他们何时方能归来?”
  萧子玉道:“以夜川的御剑之术,不消三五日即可回来。”
  我编着藤索,怏然道:“那只得再等上三五日了。”
  萧子玉与重英亦蹲下身编起了藤条,半晌不语。
  待地上的藤条编尽,我们将三人编的藤条连在一起,重英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道:“啊呀!我竟忘了——”
  我和萧子玉齐齐瞧向他,只见他眉头一扬,笑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初雪那日,咱们在梅岭上遇见的吴老夫子?”
  我和萧子玉点了点头。
  重英道:“那吴老夫子最是喜好女色,听闻他收藏有五百年间我族所有美人的真容画像。这冷嫣作为人族第一美人,自然也在其间。咱们何不去找他借来一观?”
  “有这等事?”我讶然道。
  “传闻如此,是真是假咱们不妨去瞧瞧。”重英笑道。
  我低下头,心中半喜半忧。
  喜的是此去不单可以看到冷嫣画像,而且即使冷嫣并非媚雅,亦说不定会在其他的美人画像里见到媚雅。
  忧的是那日因拂香之事得罪了吴老夫子,今日有求于他,那吴老夫子看起来绝非豁达大度之辈,此去不知要如何刁难我们。
  然而,有什么事比得上媚雅更重要呢?我抬起了头道:“那咱们现在便去找他——”
  重英道:“今日出得山去时辰定然不早,还是明日再去吧?”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们将编好的藤索扔在一棵树下,又随手取了些雪地里的枯草覆在上面,然后各自施展法术向山外行去。
  为免重英抱怨,我与萧子玉皆放慢了速度,回到龙华别院时,果然夜色已深。
  重英知我心悬媚雅,第二天一大早,便安排下马车载着我们向吴老夫子府驰去。
  马车经过一座“天下第一才子府”的牌坊,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吴老夫子的宅院。
  大门是紧闭着的,但大门旁边却有一座偏门半开着。偏门前的石槛旁,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正坐在那里晒太阳。
  看到我们,门前的老人慌忙站起身,不知向门内哪个喊了一声:“快去告诉夫子,三殿下来了!”而后恭敬地走过来向重英施礼道:“三殿下——”
  重英脚步不停,只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吴老先生一向可好?”
  看门的老者道:“夫子好得很,过几天还要再纳新人呢……三殿下有许多年不曾来过了吧?”
  重英道:“这几年父王吩咐的事越来越多,竟一直不曾得闲。”
  说话间过了偏门,那老人停下来目送我们进入院子,院中立即有几名男丁接着领我们到了前厅。
  待我们在前厅落座后,又有数名侍女前来端茶倒水。
  此间下人极多,行走间常闻得窃窃私语,让人颇不自在。我不由想起那座与世隔绝的嫣园,园中只有一个老仆,实是无比明智之举。
  有前厅喝了会儿茶,内院中有侍女出来传话,说吴老夫子近日身染微恙,正在休养,稍后方能过来。
  侍女离去后,重英摇头苦笑道:“吴老夫子这脾气还是和年轻时一般倔傲,这是故意将我们晾着,以报那日梅岭之仇呢。”
  萧子玉道:“这帮老文人甚是可恶,读书读得一肚子迂腐,治国安邦的事没做几件,满身臭脾气倒是越来越大。”
  重英道:“可不是么!父王亦对这帮文人甚感无奈。家国危难时,这帮人实无大用。平时却好写些忧国忧民的文字,又好对朝政指指点点,偏在民间还有一些影响力。要治他们的罪的也无从治起,要完全忽略他们也忽略不得。最后父王干脆找了这为首的吴老夫子,赐他万两黄金并一个‘第一才子’的称号,任他领着那帮文人自命清高、诗酒风流去——”
  “哦……你父王也委实是王者之材——”萧子玉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眉头道。
  “呵呵,多谢师兄夸奖。”重英硬是装作听不出萧子玉话中的一丝讽刺意味。
  茶从热喝到凉,从浓喝到淡,淡到无味的时候,吴老夫子终于在墨染、拂香的搀扶下慢腾腾来到前厅。
  “咳咳……三殿下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是有何吩咐,还是要给老夫治罪呢?”隔了这么些天,这吴老夫子脸上的愠怒之色竟丝毫未减,出语间满含嘲讽。
  “岂敢岂敢,老夫子言重了——”重英一脸热诚的笑,见不出丝毫芥蒂。这装糊涂与人敷衍的本事,委实不得不令人佩服。
  吴老夫子坐下来,旁边的侍女立即上了茶。吴老夫子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道:“那么敢问三殿下此来有何见教?”
  重英赔笑道:“听闻老夫子素性风雅,收藏得我族五百年间美人真容,重英切盼能够一睹众美风采——”
  吴老夫子嘿然笑道:“我亦听闻三殿下向来只喜欢眼前活色生香的佳人,却不曾听说殿下何时对画上美人有了兴趣……这画像只怕并非殿下想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