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酥知道,福泽应该是很痛恨自己的,他是令福泽陷入如此境地的直接原因。
  那次会审之后,江寒酥是对当时发生的种种产生了质疑、迷茫,但后来陆云朝同他说了那些话后,他心里又更坚定了一些想法,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因为比起不让陆云朝受到伤害、欺辱,其他的事情好像都不重要了。
  陆云朝放下笔,揭起那张写了字的纸,晃了两下,待到墨迹都干了,他把它拿到福泽面前。
  “你仔细看看,我写的对不对?”陆云朝询问道。
  福泽看着那张纸上的内容,表情从一开始的惊讶变得越来越凝重,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陆云朝。
  “不要说多余的话,你只有两个选择,是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还是你更想在这里被严刑拷打,最终不得不把你和姜贵妃做的那些触犯国法藐视皇权的事情说出来,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福泽看着陆云朝冷漠的眼神,感到,事到如今自己真是陷入绝境了,不仅仅是他,他不过是个小角色,这场风浪真正要覆灭的是他身后的大人物们。
  “奴才……签字画押。”福泽认命般地抖着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就对了。阿七,拿笔和印泥来。”陆云朝说这话时的语气甚至是轻快甜美的。
  江寒酥将笔递给福泽,福泽手抖得根本拿不住,笔刚到他手上就往下掉,江寒酥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了,再次递给他。
  福泽喘着气,看着那支笔,他知道再怎么恐惧、拖延都无法让太子收回成命。
  他僵硬着手握住笔,欲下笔时,陆云朝提醒道:“写得端正好看些,别弄得好像是被谁强迫的一样。”
  福泽闻言,用左手握住了右手腕,却迟迟写不下去。
  “太子殿下会饶了奴才的命吧!”福泽仰头哀求地看着陆云朝。
  陆云朝皱了皱眉,心道:该死!
  他是不想在江寒酥面前骗人的,却偏有人不让他如意。
  “你何必如此害怕,种因得果,你想想自己种的是什么因。”陆云朝平淡地说出了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福泽最终还是一笔一划地签了字画了押。
  陆云朝接过那张纸,看着自己的杰作,很开心地笑了。
  “接下来,把你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陆云朝在福泽疑惑的眼神中缓缓说道:“比如姜贵妃贪污受贿的证据,那些都是有记录的吧,还有姜贵妃和她家里往来的信件,诸如此类,这些东西都是你保管的吧。”
  福泽愣住了,他看着陆云朝晃了晃手中的纸,脑中突然像有什么炸开了一样。
  “原来太子殿下一直在算计奴才。”绕了一圈,其实还是在要最开始的那些东西,酷刑加身都没有让他吐出半个字,却被小小的计谋戏耍了。
  福泽苦笑了一下,那纸上所写,分明荒唐至极,他却信以为真,谁让对方是太子呢,他以为陆云朝真的敢那么做。
  纸上的内容是假的,但有他的签字手印在,不论是把这东西拿给姜贵妃看,还是呈给皇帝,他的下场都只能是极刑处死,连尸首也未必能留得。
  陆云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自己心中如何想,何必让这样一个人知道,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了。
  “那些东西,奴才的义子小安子知道在哪儿,不过,小安子没做过坏事,求太子殿下放过他,也求太子殿下留奴才全尸。”福泽跪在地上,以首贴地恳求道。
  “他若没犯错,我自然不会为难他。”
  “谢太子殿下。”福泽的双手死死地扣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命数已尽,可终究不能坦然接受。
  他突然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掉到了脖子上,紧接着,脖子上一痛,像被虫子咬了一口。
  “阿七,走了。”陆云朝轻声唤道。
  在福泽感叹,生命的最后连虫子也和他过不去的时候,却听到陆云朝直接将他身边那暗卫带走了,并没有留下处死他的命令。
  他猛地直起身子,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的心在猛烈地跳动着,越来越激烈,直到他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他揪紧了心口的位置,那里忽然一阵绞痛,他狂喷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江寒酥听见动静,回头去看,正看见福泽一口血溅在陆云朝方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而后身体一阵抽搐,双目圆瞪着就僵死了过去。
  “殿下……”他下意识地去看陆云朝,却发现他比自己镇定得多。
  “怎么了?人犯福泽突发心疾而死,仅此而已。”
  陆云朝这平静的反应,这人分明就是他弄死的,江寒酥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七,你不会要同情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吧,他死有余辜的。”陆云朝见江寒酥这副模样,忍不住放软了声音说道。
  “属下没有。”只是,看到陆云朝做那样的事,他会心痛。
  陆云朝从袖中拿出方才那张纸,按在江寒□□口上,笑着说道:“这个给你保管,不过,你不准偷看。”
  “是。”
  第24章 静夜无眠画月魂(六)
  天光微熹, 江寒酥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夏末花木繁盛的怡人景色,深吸了一口气, 扫去脑海中昨夜晦暗带着血色的记忆,起身准备去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