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刑罚说重不重,说轻也不算轻。
  槐积仙上虽然保留了仙籍和法力,但再也不能回九重天了,且要在灵力匮乏环境恶劣的边外之地旧居,日子虽然能过下去,但总归无法像是在玉京时那样享福,因此有人觉得重了。
  “主要是那些宗族长老们。”
  韩默一边给君上分析时弊,一边满脸嘲笑地说:“对于他们来说,虞槐积可是陛下这辈剩下的唯一一个兄弟,现在陛下连他都贬出九重天,唉,宗老们以后若是还有什么想法,可没有枪使了。”
  “可是槐积仙上毕竟勾结了妖族。”
  朔灵同样义愤填膺:“总不能就因为被发现得早,没酿成什么大祸来就不处罚他了吧?要我说陛下已经十分仁义了,雨寒洲只是常年下雨,但整个地界还算灵力充沛,槐积仙上在那边甚至都可以继续修行!要是被发配去北部的冻土洲,那才够人喝一壶的,我听我爹说那里不仅仅是灵力匮乏,据说普通仙在那里都施展不出法力,都可能会死!”
  “唉,摊上这种事,陛下总归是难办的。”韩默叹气。
  戚葭听了他们分析,也觉得这天帝是不好当,且归根结底,还是那些宗老们私心太重……
  于是当日午饭过后,天后便以喝茶赏花为由,将宗老们都请了去,一聊便是一整个下午。
  在此之前,德昭世子请见天帝,戚葭也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德昭世子举止十分恭敬,进门就拜,而有些于理不合的是,他先叩见的是戚葭,当先叫了声“叔婶”后,才望了望另一侧的天帝,犹豫再三后,他用极小的声音叫了句:“……叔父。”
  “嗯。”虞白溪喝了口茶,又将茶盏放下,并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只是道:“起来吧。”
  德昭世子应了声“是”,这才恭谨地起身,起身后又看了旁边的戚葭一眼,之后火速垂头。
  ……
  戚葭在旁边看得分明,猜测以前德昭世子应该是称呼天帝为陛下的——看他那极尽试探的样子,俨然就是一副想与虞白溪亲近,又十分不敢的模样。
  他是开口叫了自己叔婶之后,才顺理成章地叫了虞白溪叔父。
  自己反而成了让他觉得亲近的对象。
  至少比虞白溪这位威严赫赫的叔父要好相处许多。
  但对方对自己的依赖,仍让戚葭觉得莫名其妙。
  其实君子慎独,戚葭也不好意思在背后嚼人家孩子的舌根,所以从未与人说过。
  但对于那日德昭世子跪在书房外面的情况,戚葭仍旧多了个心眼儿——当日的确是他稍微点了两句,这位世子便立即面颊苍白、诚惶诚恐地离开了。
  一旦被人点破就离开,可见就如韩将军说的,他也不是不知事。
  只是他也像那些宗老们一样,是抱着侥幸心理,或是在赌他做天帝的叔父不会因此暴怒处置他,才斗胆在外一跪。
  其目的,究竟真是为了给他父亲求情,还是为了什么,任何人都不知道。
  但戚葭觉得,德昭世子今年已经三千岁了。
  虽说在仙族中他这年龄算刚成年,他的确还可以幼稚、糊涂、不懂事。
  但虞白溪未到三千岁的时候便已经单杀妖神、修为折损,重伤在身。
  这样一对比,天界中的这些勾心斗角便叫戚葭很是看不上眼。
  所以打从德昭世子进来后,他便端正地坐在旁边,一改往日活泼,干脆不说话。
  他不说话,屋内的氛围便自然冰冻到了极点——天帝向来少言。
  虞德昭从来不敢妄自开口。
  于是世子行完礼后,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虞白溪率先出声。
  天帝一向态度冷淡,言简意赅。
  所以虞白溪直接问虞德昭:“本座发配了你爹,你恨本座么?”
  乍然听见这种问话,德昭世子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身子一震,连忙重新拜倒在地:“……不敢!……回禀天……叔父,德昭深知是家父做错了事,是家父一时糊涂,侄儿不曾有一丝一毫埋冤叔父!”
  虞白溪没有出声。
  灰蓝色的眼眸深潭一般静谧,他直勾勾地望着地上的少年,也未叫对方起身,只是又缓缓问道:“那你对本座的处置,可还满意?”
  嗓音更低。
  “侄儿……没有任何不满。”
  德昭世子说着再拜:“父亲近来心浮气躁,脾气也变得古怪,去雨寒洲冷静冷静也好。……侄儿知道此事叔父已是手下留情,侄儿代父亲谢叔父开恩。”
  虞白溪依旧没有立即作声。
  他仔细注视着少年,看他的一举一动,仿佛在观察些什么似的。
  而这种来自上位者的凝视和威压,显然是才晋升上仙的少年很难承受的,德昭世子尽管努力维持淡定,身子依旧抖如筛糠。
  戚葭在旁边瞧着觉得新鲜,也抬起茶杯咂了口茶。
  灵茶入口清新甜润,香气四溢。
  戚葭心里也已经浮现出无数他往日喝茶时,看的宫斗话本里的桥段。
  所以德昭世子现在的惊恐是装的还是真的?
  虞白溪又在看些什么?他想看出些什么?
  那边,天帝又问了几个关于槐积仙上的问题,比如问德昭世子,他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脾气古怪的。
  弄得德昭世子更加惊惧了,他说他才闭关出来,也不知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