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测上位者心思向来是大忌。可柏若风还真敢猜了,他跟着放下筷子,坦言,“十分。”
  方宥丞猛地一拍桌子,怒目而视,大有问责的意思,“那你还敢放人!”
  当真是喜怒无常啊。不过在他面前还用‘我’自称,就足以证明这问罪不是真心实意。柏若风若有所思,他用公筷给人夹了两根青菜,慢条斯理道:“但是我赌就算把人放走,殿下不会阻拦。”
  只是如果他不横插一脚,段轻章就要折在那了。
  “况且,殿下不过一时冲动。要真想拦,殿下就不会顺着我心意装睡了。”柏若风给人夹了块肉,像玩什么猜谜游戏般,轻飘飘带了过去,“殿下以为呢?臣猜对了吗?”
  “罢了,饶了他一次。”方宥丞冷哼了声,不大高兴地阴沉着脸,“吾与表兄一同长大,但此次他被自己父亲算计,吾对他很失望。”
  柏若风静静听着。
  “宁愿叫他死在东宫,留在最好的时候。也好过看他变成他父亲那腌臜模样。”方宥丞直皱眉头,他倏尔转头看向柏若风,定定地看着,“柏若风,哪天你若变了。”
  “吾会第一个杀了你。”
  头回知晓太子还是个非黑即白的性子。只是,说着别人的事,怎么就扯到他身上了呢?柏若风眉心一跳,他笑了笑,与之对视,提醒着,“殿下,菜要凉了。”
  两人正用着迟来的午饭,外边日头极盛。
  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惊扰了两人的平静。听完宫人禀报的春福踏进门来,道:“殿下,柏公子,陛下来了!”
  柏若风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饭,叹了口气,“殿下啊,在你这吃饭,当真是山珍海味都难以消化。”
  方宥丞点点头,显然柏若风说到他心坎去了。他看着柏若风肯定道:“习惯就好。我就说宫里就算是山珍海味都吃不下的。下回还是去吃醉仙楼吧。”
  与面对皇后来时不同,这会方宥丞没有赶柏若风走,相反还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柏若风不解其意,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
  就是这一犹豫,错过了离开的最好时刻。
  两人去拜见了皇帝。皇上端坐在上首看着他们,深邃温和的面容一如寻常,“都起来吧。”
  柏若风连忙起身,主动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方宥丞站起身。杖责太子、令其禁足自省还是昨天的事情,皇帝今日就跑来东宫,也不知道是要继续罚太子,还是要说些父子间的话。
  没想到,皇帝看着形影不离的两人,第一句话是先问起了柏若风,“吾儿,看来你很喜欢朕给你新寻的侍读?”
  看起来似乎还是那个关心孩子的好父皇,看不出半点昨日的无情。
  方宥丞点头,“若风武功厉害,儿臣喜欢。”
  皇帝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朕听闻,你把段公良儿子也劫来了?”
  劫?柏若风眼神微动。所以皇帝是知道段轻章的事情的?
  方宥丞泰然自若:“儿臣这几日须得在东宫养伤,去不得上书房了。请表兄与若风过来与儿臣作伴,才不会落下课业太多。”
  “嗯,你做得不错。”皇帝赞道,“朕之前就说过,会来检查你的课业。今日你们都在,正好,童英,让人把东西拿上来。”
  童公公应是,招呼着人把东西抬上来。
  柏若风险些绷不住面上表情,他可算知道太子刚刚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他不过来吃顿饭而已,还给太子带了好吃的豆腐花,这人怎么这么恩将仇报!竟拉他一起考试。
  方宥丞看出了他的心虚,乐得唇边的笑就没下去过。
  童英带人抬上来两方矮矮的条案,上边摆着空白的画卷,和用得上的笔墨。
  皇帝兴致颇浓,“今日春色正好,不若你二人即兴描一副春景图吧!”
  画画?柏若风疑惑,但这疑惑显然是无法说出口的。他扶着一瘸一拐的方宥丞到了桌案边,等人跪坐下来,自己才去了另一个位置。
  柏若风以前在北疆只略学过一些绘画,但并不精通。来了京城入读上书房后,短短几天学习,不可能一下子拥有精湛画功。
  而今皇帝正儿八经端坐在上边监考,他咬着笔杆子抓耳挠腮半天,才在洁白的画卷上画出一条河,河边用红色点了几棵花树。
  与他情况截然不同的是,隔壁的方宥丞胸有成竹地拿起画笔,动作一气呵成,快得仿佛没有思考过一样。
  灼热的日头温度慢慢下降,殿内的阴影在转换着。
  皇帝叫停的那一刻,两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笔。方宥丞面无表情,柏若风着实松了口气。
  两幅画卷被宫人拿起来,一左一右展示着。
  柏若风画得显然就是城外的护城河。他早上前往见君山路过时见到开了不少花,远远看去粉的白的环绕着奔腾不息的河水,十分动人,完全符合皇帝对‘春景图’的要求。
  他的画技平平,选题也平平。皇帝扫了一眼过去,毫无感情地夸了两句勤奋之类的词。就把视线挪到方宥丞的画卷上。
  第一次见太子画画的柏若风比皇帝还好奇,他往那副画卷看去的时候,被画上的内容惊到,诧异不已地看向方宥丞。
  谁知方宥丞也正凝视着他,逡黑的眸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