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的快意一点点落得干净,柏若风满目惊慌,条件反射伸手,接住了从马上倒下的阿元。
阿元的胸腔被一支带毒箭矢刺破,血色湿透前襟后背,顺着下边滴滴答答,弄脏了柏若风的铠甲。
“……小心。”阿元努力咽下口中不断上涌的血气,说出想说的话。
柏若风慌乱了一瞬,随后迅速把人拖拽上自己的马匹。
他顺着箭矢来的方向凶狠回眸,天元关城墙之上,一个壮硕的大汉哈哈大笑。他满脸横肉,额头低且窄,乱纹密布,眉凸眼恶,哪怕笑也带着副毒相。
大汉手中还握着弓箭,颇为可惜摇摇头,旋即兴致勃勃接过边上人恭敬递来的箭矢,箭头对准了柏若风,于草芥人命的沙场上继续寻欢作乐。
柏若风认得他:北越的马森将军,他父亲的劲敌,人们常骂的‘马贼’。
此人性情暴虐,杀人放火屠城,没有什么不敢的,乃是北越太子手下一员大将。
今日的反击已经足够。柏若风咬牙,挥枪下令:“镇北军听令!退!”
柏若风迅速带着阿元回城,血迹顺着马身蜿蜒。柏若风心急如焚,城门一关,便喊军医。
军医挤开人群,迅速指挥着人把阿元从马上搬下来,移到帐篷里。
“没事的阿元,你撑一下、撑一下就好!军医会治好你的!信我!”柏若风从没想过会失去阿元,他嘴里叨叨安慰着,手比谁都抖。
阿元从不是有卖身契的家仆,这个一直追随着他,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会支持的人。是书童、是小厮、是侍从、是护卫、是心腹……是朋友。
他从来没见阿元的唇色这么白过,身体这么冰。
将士过来把阿元搬到担架去。阿元忽然抬起手,扣住柏若风的手腕,如同抓住深海里最后一根浮木。
柏若风覆住他手背,连呼吸都难受起来。无论是信纸上寥寥的几行,还是妹妹口中的消息,都比不过此时直面身边人生死时刻的悲痛。
柏若风控制不住眼里浮现的热意,“阿元,没事的。”
“少爷……”阿元张了张嘴,气若游丝。他张了张嘴,似哭似笑,既害怕自己真的死去,又怕失去最后说话的机会。
这个一直念叨着吃喝拉撒睡是头等大事,遇到事情肯定自己丢下主子先跑的家伙。现在却因为替主子挡了一箭躺在担架上。
他死死拽着柏若风的手,将士们想把他抬进去做手术,阿元却不肯放开。
军医好声好气劝着,阿元哽咽道:“就算阿元走了,也会在天保佑少爷早日找到想找的地方。”
他松开了手。众人忙不迭把他搬走,徒留柏若风呆呆站在原地。
柏若风失魂落魄地抬起右手,摊开,手上满是还带着体温的铁锈般的血迹。
阿元什么时候猜到的?那其他人是不是……繁杂紊乱的心绪一时间冲击着头脑,柏若风捏紧了拳头,回过神,猛地给了自己一拳。
这些年,自己都在做什么啊!
跟过来的李鸣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站在边上缓了一会儿,见柏若风一直在发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将军,探子回报,北越那边有异动。大家都在等您。”
柏若风闻声侧了侧头,深吸了口气,“我现在过去。”
李鸣岳率领的龙武军,是两日前抵达的。
老皇帝多年的重文轻武是太子短时间内没法扭转过来的局面。文官武官的数量悬殊,能考虑派去援助的武官就很有限了。
何况,镇北军的体量极大,乃是曜国数量最多的一支军队。十多年来,他们追随柏望山镇守北疆,柏家的声望极高,乃至于被神化。
派哪个大将来,都得考虑大将离开原本的驻守地,防守削弱的问题。大将所率领的军队与镇北军之间的摩擦。若派个年纪轻且没有一定资历的,镇北军上下估计都不服管。
朝中正为派谁去争吵不休。
然当世子失踪的消息传到,个个都如同被掐住嗓子的鸭子般,发不出声音了。
镇北军就像一条凶狠的看门狗,柏家就是拴着狗的链子。
连镇北侯世子都没有了,岂不是群龙无首?先不提收服天元关的问题,光是令全军信服,就得花费不少功夫。
至于柏若风?没人觉得他能让镇北军信服,毕竟这可是个留京多年的‘质子’啊!
显然,他们都低估了镇北军的信仰与这位‘质子’的能耐。
方宥丞撑着额头冷眼看着他们闹,嗤笑一声,抬手一指发着呆的李鸣岳,直接让他率三千龙武军前去援助,去到那直接就听柏若风的。
既是太子自己的私兵,就不存在挪哪会防守薄弱的问题了。何况龙武军本就归柏若风管。
龙武军人数不多,却都是京师三大营里挑出的精兵。一千步兵一千骑兵,外加一千火器部队。
有意思的是,火器部队出自京师三大营的神机营,神机营原是擅长火药箭的火药部队。当柏若风发现这个时代拥有火药箭与投石机后,便尝试着把两者结合,叫火器部队改为专门投掷震天雷的队伍。
方宥丞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柏若风想怎么改,他就遂了他的意,结果意外弄出来一个杀伤力巨大的‘震天雷’,实在叫人惊喜。
可惜因为产量不多,原本的震天雷存货都留在了龙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