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罩中烛光跳动着,分外雀跃的样子,透过笼布,只显出更深的红调,看得阮玉仪心中一跳。
府中这是要办什么喜事,这般阵仗?
她心中隐隐不安,加快了步子。
“木香,木灵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甘心被嫁给二表哥,一辈子在这程家变相当做婢子磋磨,因此,自然要找个能让姨母歇了心思的人。
木灵正是打听人去了。
木香望了望墙外的天,道,“奴婢让她差不多午膳就回来,免得饿了肚子。”
阮玉仪颔了颔首。
绕过秃着枝的梨树,拐过前边的弯子,不久就能到程朱氏的居所了。
可在前边,却看见一个高大微胖的男子,蹲在栽种木芙蓉的泥地旁,几根粗粝的指头捏着个枯枝,一下一下往土里戳弄着。
阮玉仪缓下脚步,走到他身侧,放柔了声音,像在对五岁幼童说话,“二表哥,你在这儿做什么。”
这痴子单名一个睿字,讽刺的是,他生来多难,幼时一场高热烧坏了脑子,自此智识就停留在五六岁的程度,如今这般大了,还是做什么都要人守着。
平日里程朱氏都会让他在自个儿身边呆着,免得磕了碰了,今日却怎么到这里来?
“仪儿妹妹!”,程睿听见声音,哭丧的脸立即挂上大大的笑容,“我想在此给蚂蚁挖个洞做家,你瞧,这般深了。”
“但是下边好像有石块——”他又皱起眉来,脸上的肉显得五官有些拥挤。
阮玉仪配合地弯下腰,看了一眼,又问,“今日二表哥怎么不随姨母一道了?”
“母亲她说有客人,让我莫要在那边捣乱。”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委屈劲儿。
听了这话,她不禁蹙起眉头,眼中泛出疑色。
好生奇怪,姨母向来爱护这个次子,从前大郎在世的时候,贵客可比如今多,也不见她将次子赶出来。
“小姐,这客不会是媒人吧。”木香也在意着府中的布置的阵仗。
阮玉仪心下一沉,吩咐一边的小厮照顾好二少爷,之后就拉过木香径直朝程朱氏的居所去。
比之其他地方的忙碌,这院落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下人,阮玉仪提裙上了几阶台阶,正要推开半掩的门,却听得里边有交谈声传来。
她的手顿住——
“能回来就是万幸,此番多亏了长公主殿下,要不是您……”姨母的声音颤着,有些哽咽。
有一个音色清越的女子笑了下,“其实行秋的伤两个月前就好全了,本宫私心多留了他一些时日。过两日本宫就会让皇兄给我们赐婚,夫人要是乐意,早些准备准备,可以到本宫那边小住。”
捕捉到“行秋”这个名字,门外的阮玉仪呼吸一滞,思绪一片混沌,一时间理不清这女子话中含义。
屋子里似乎静了会,才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
“昭容初次怀孕,前三个月极其重要,我自然要陪伴左右。”
“甚好甚好,我即刻让人把西厢仪儿那间屋子收拾出来,让与殿下,那头光线好,冬日里也暖和些。
“你们感情这般亲,我也好放心把仪儿嫁给你弟弟了。”瓷器轻轻磕碰的清脆响声。
这是……什么意思?
阮玉仪的身子像是不受自己控制,混混沌沌间就将门推了开。
木香也是不可置信,她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扶住了小姐的手,而木香的小臂被对方攥得濡湿。
第2章 世子
里边三人听见动静,齐齐往门口转过脸来,笑容凝滞。
阮玉仪一步,一步,走进屋内的暗处。
“……泠泠?你都听见了?”
她久久凝视那张脸,头发长了,肤色黑了些,除了衣着更加华贵外,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眉眼还是熟悉的眉眼,可她莫名觉得眼前人陌生得像从未认识过。
她又将目光移至两人相依处。
昭容面容偏素丽,却非化了个浓艳逼人的妆,显得极不衬人。她几乎整个儿都贴在程行秋身侧,满面还未敛起的幸福笑意,让她觉着十分刺眼。
那程行秋欲上前来,却被旁边的昭容长公主一把拽住,他无奈地将手覆在她手上,以示安慰。
“泠泠,你听我说——”
阮玉仪扯开一抹笑,明明心里悲伤至极,却掉不下一滴泪来。也是,这一年以为他遇难,日日以泪洗面,合该流尽了。
“行秋,你无恙便好。这些日子你去哪了?怎么也不来封信给家里?”
她笑的凄婉,柳眉轻蹙,上了口脂的唇不自主地发颤,却生生地把喉头酸涩咽了下去。
一旁的木香看得心疼,拉她的手紧了紧。
谁又见得美人这般落泪,程行秋听她这么一说,也想起从前她趴在他肩头撒娇的娇软。
“泠泠……”
阮玉仪忽地高声道,“别这么叫我!”
“一年前,我去给郁王殿下办事,行至山路,道窄,马儿失蹄,我确实滚下山崖,受了重伤,”程行秋努力想说服她,他撩开领子,“你瞧,这儿还有伤疤。是昭容心善,适逢经过施救于我,否则我可就真回不来了。”
程朱氏放下茶碗,不耐烦地开口,“嚷嚷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长公主在此,你可曾行礼?”
她原是打算瞒着仪姐儿,趁她以为长子不在了,心灰意冷,还算是乖觉,将她与睿儿的亲事先行操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