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秋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她犹疑了下,随他到了大插屏的另一侧。他走远了些,似是确保两人的声音不会被另一边的宦官听了去,才止住步子。
  第110章 劫轿
  昭容斜倚于贵妃榻上,随手拈起一小块糕点,放入口中。
  她今日并无心思妆饰,反是显得素丽。她的样貌并不属于浓艳一类,但也算得端正,只是她平日里喜浓妆重抹,仿佛不这般旁人就不会认她是个长公主似的。
  可靠着衣着妆容堆砌起来的威信终究是虚的,别人敬她怕她,不过是因着她生于天家。
  他们畏惧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权势。
  白荷从穿堂回来,“殿下。”
  昭容睨她一眼,缓声道,“如何?”
  白荷吞咽了下,才开口道,“果真被殿下您说中了,驸马他确实与表小姐说了会儿小话。”
  她指尖一滞,勉强将手中糕点塞入口中,却觉得失了上一块的滋味。她虽极力装作无事模样,紧抿的唇却暴露了她的心思。
  不论阮玉仪是否与小皇兄早先便相识,她都见不得阮玉仪好,在见着她的第一眼起,昭容心中便是警铃大作。
  府中多少下人,提及阮玉仪,都是连声夸赞她心善好伺候,没有哪个对她有一句不好的。她并非看不出来,连那几个被分到西厢的婢子,也是盼着去侍候东厢那位的。
  原以为她耐下脾气,讨得程朱氏欢心,抢了她的住处,便能胜她一筹。
  可身边种种迹象都似有了口,在昭容耳边窃声说,她不如她。阮玉仪的出现打破了她对周边事物惯有的认知。
  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是以为,所有人都该顺着她,世上所有的东西,她都可以凭借长公主的身份,轻而易举地拿到手。
  可阮玉仪引起的一切都告诉她,并非如此。
  她日日与行秋共枕,不会不知道,即使她逼着他与阮玉仪分开了,也无法做到让他待阮玉仪如陌生人。
  昨晚,他与她道,明日宫人过来,他得出去相送,至少将面上做足了。
  她暗自冷笑,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为了那人。
  可她还是由着他去了。
  他曾有意无意地提过,希望她能贤淑温和些,不要动不动就大声斥责下人,还告诉她行路时该如何,裙衫该穿什么合宜。
  她渐渐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些都是阮玉仪的习惯。
  不愿他失望,她便想着遵守。她是长公主,怎能在与一个破落表小姐的较劲儿中落败。
  昭容攥紧衣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动怒,致使她的身子都微微颤着。她忽地抄起一边的茶盏,狠狠往墙角掷去。
  精巧的青釉瓷盏应声而碎,茶汤渗入毯上,余下狼藉的茶叶。
  她不是阮玉仪。
  她做不到。
  却说阮玉仪被叫去角落处,脚下暗自退了一小步,与程行秋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自是注意到了,只觉心下一揪。可他不敢再逼近,他们原是一对眷侣,是他将他们的关系作弄成如今模样。
  知晓轿辇还在另一边候着,耽搁不得,他便直言道,“泠泠,伴君如伴虎,到了宫里,你要万事小心。”
  他取出一方绣了兰花的帕子,朝她的方向递了递,“若是你不愿,我愿意替你去陛下那边求求情,让陛下放你出宫。”
  这是当时他们定情的信物,虽不是什么值钱之物,却是由小娘子一针一线绣出的,在她的柔夷上辗转过,足够暧昧。
  那会儿她的绣工还未经过一年守节时的联系,显得有些稚嫩,甚至一些针脚粗密不一。
  可阮玉仪早忘却了这帕子,若不是他忽然拿到她眼前,她怕是怎般也不会想起来。
  她淡淡看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接,“大公子还是将这方帕子扔了的好,免得长公主误会。”嘴一张一合谁还不会,他哪来的面子,能使天子听他的话,说放就放。
  她许是逃不过那道旨意了,但入宫能逃过程行秋的纠缠和嫁与痴子的命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等陛下对她的兴趣淡了,她便好生待在自己的宫中,不与人争,也能过个安生日子。
  如此一想,她心下松快了些。
  程行秋不甘心,想她收下这方帕子,“毕竟夫妻一场,你只当留个念想。”
  “给陛下留个抓住我私通的念想?”只那位殿下,都够她忧闷的了。
  他哑口无言。
  “大公子,希望你能做到和离书上所说的那般,我们二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莫要再负了长公主,”她轻声道,“我该走了。”
  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娉娉婷婷,似莲摇曳生姿,可终究要成旁人的莲了。
  木香在阮玉仪头上挡了下,护她入了轿辇。
  轿内昏暗,透进来的皆是帘帐的颜色。两个侍卫在前后抬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轿身的轻微晃动。
  她垂下眸去,忽地注意到脚边的那方帕子。她心头一跳,将其拾起。
  许是因为长久被好生叠着,上边已是有了几道折痕。她的手微微收紧。
  “木香,”她掀开一角帘帐,压低声音唤,“将此物寻地方扔了。”她将帕子从那角光亮中递了出去。
  木香应下。
  她安静地端坐着,不知过了多久,这轿辇终于剧烈地晃了两晃,落下。可她迟迟等不来旁的动静,也不敢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