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这一切,阮玉仪心中方才有了些实感。
  她是真的再也见不着木灵的面了。
  她起身,动了动发麻的双腿,打算回寝殿去。却没想到,在她们走后,又有一人挖开了此地,往木匣里放了旁的东西,而后将一切原本模样。
  第201章 怄气
  待回了宫中,阮玉仪更衣沐浴,收拾妥当后在榻边坐下来,脑中的昏涨之感才消退了些。
  她摩挲着首手边的茶盏,温热的温度渡至她的指尖,她垂着眼,不知思忖着些什么。她蓦地道,“木香,往后莫要瞒着我了。”
  木香垂眼应下,将洗净的络子晾在窗下,“是陛下吩咐不可知会您的。”
  她手上动作一顿,忽然觉得那杯中的温度灼烫起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指尖微微颤着,垂了垂眸,唇隙间逸出一声笑。
  原来他早知道。
  一开始将木灵从她近前弄走,是因为要在她身边安插耳目。那么,会允木灵出宫,是否也别有所图?
  她想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何要隔着一个小丫鬟作为牺牲。
  她愈想,愈觉着浑身发冷。是了,是了,这就是帝王,她怎能对他存有哪怕一丝绮念,怎能因着他稍对她宽和些,便放松了心绪呢。
  外边叩门声响起,一宫人入内,道是陛下召见。
  她默然了一会儿,启唇,“本宫身子不妥当,你与陛下说一声,请他暂且召旁的姊妹。”
  她发上珠翠反出晃眼的光,又敛了惯常带着的笑,竟是叫那宫人心生惊惧,又觉着这满身的气韵眼熟。
  宫人垂眸敛目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槿妃这般模样,竟是与新帝有几分相似。她不敢久留,应声退下了。
  殿中安静下来,阮玉仪怔坐了会儿,起身关上了窗子,又拿门闩抵上了殿门。
  她回身往内室去,流苏垂绦宫裙在身下绽出花般的模样。
  大约是哭得累了,她本是倚在引枕上,却不知不觉间睡去。昏昏沉沉转醒时,手稍动了下,触及一滑腻的锦缎。
  她这才睁了朦胧星眼,见是背对着她坐于榻沿的姜怀央,又阖上的眼,只装作又睡下了。
  她感到身边的人起了身,正松下一口气,方才触碰到他的那只手腕却被捉住了,指腹粗粝的薄茧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肌肤。
  他的指尖摁上她的唇瓣,将那两片软肉摁得微略变形,“还睡着?”
  他分明知道她醒了,口中却逗弄着。他轻嗤一声,欲将指尖探入她口中。
  阮玉仪再装不下去,别了脸避开。
  她低声道,“臣妾不过方醒。”
  姜怀央并不在意她究竟是什么时候醒的,没有纠结,而是问道,“身子不适?”
  昏昏沉沉睡了会儿,她完全将自己为了不去见他胡乱找了借口给忘干净了。她摇了摇头,才忽地忆起那个粗烂的借口。
  他气得发笑,“学会躲着朕了?”
  “朕不过冷你几日,前儿那事朕还不曾与你算账,你又与朕怄什么气?”他又道,手中将她散出来的乌发别至耳后。
  他的手有些寒凉,激得她微微战栗。她固执地别着脸,手中捏着引枕边的穗子,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的嗓音阴沉了几分,像是快没了耐心般,“不说话?”
  她眼睫颤了两颤,这才支起身子,假意笑道,“臣妾怎会与陛下怄气。方才的确是身子不适,小憩过后已是好了不少。”
  从前他不曾注意,如今却望见了她眼底的无波无澜,连勾着他脖颈的手,也只是手腕触到而已。
  “泠泠无事了,朕却有事。”他捉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轻挠。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她立即会了意,耳尖泛了红。只是她方得知木灵的噩耗,实在是无甚精力与他周旋。她不经意地抽回手,“陛下寻臣妾,难道不可以有些旁的事?”
  她微微瘪着嘴,像是分外委屈的样子。
  她难道只是供他玩乐的器物吗?如此忆来,他们之间的相处似乎总是旖旎缱绻的。可他是帝王,若算起来,她需得自称“臣妾”,在他面前,又怎么不算是君臣关系呢?
  她总是一松懈,就觉得她能在他身上要求更多。
  这般想着,她倒真的委屈起来。她别过脸去,鼻尖酸涩,明眸中泪水打转。
  此话一出,姜怀央亦怔了下,心疼不自知。他立起身来,淡声道,“那么爱妃便好生歇着罢。”
  他果真如她所愿离开了,她心里却莫名堵得慌,像是一口气卡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她不禁又去想,她如此要求,真的僭越了吗?
  后来几日,他也俱有来,但阮玉仪总是找了各样的借口搪塞过去,到后来,想不出什么借口了,索性不反抗也不理会。
  他竟真也由着她,不戳穿,只小坐片刻便抽身离开了。
  .
  如此推拒着,推拒着,眨眼到了腊日。
  皇城外车马往来,俱是王公贵族及其妻女,各色缭乱的绫罗锦缎相互触碰着,香粉气相互缠绕,往来皆是见礼谈笑声。
  这会儿阮玉仪正搭了銮舆,悠悠往承筵的地儿去。
  因着人数甚众,男女是分而就坐的,用膳的几子就布在院中,两地只隔着一道圆栱门,是相互能听见声儿的。
  说来可巧,白日里尚还下着雪珠儿,这会儿又天上又爬上了晚霞,一下晴好起来,整座皇宫都沐浴在一片辉煌之中。